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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很奇特,不過就在那一刻,當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全副的深度,以所有的絕望,將我的寂寞吐露出來—就在那分毫不差的瞬間,寂寞逐漸逝去了!
我跟你說我從未被感動的那一剎那,就是我首次容許自己被感動的同一時刻,是非比尋常的一刻,彷彿某個龐大的內心冰山,突然崩潰並爆裂了。

歐文亞隆的著作《當尼采哭泣》是我在池上待的青年旅館架上找到的書。之前看過他的自傳( 推薦 ),但關於他的著作一本也沒讀過。

這本書於2007年的時候有被拍成電影,故事就跟小說一樣,講述19世紀末,美麗的俄羅斯女詩人 路薏絲 為了有自殺傾向的好友 尼采,前來維也納請求心理醫生 威布爾 為他看診。
在治療過程中,哲學家與心理醫生互相闡述彼此的困境,而這也是 尼采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誕生的契機...

 

在東部的寂寞,和在西部的截然不同。

台南鬧區中人來人往;作為漢人群體的一部份妳能輕易共感大台南蘊含的悠久文化;醫院的同儕個個機智敏捷,我在絕望中,也權把這小女孩的火柴劃亮一根又一根暖手,去尋找一種不求交心但求有力的交鋒。

在東部這裡,妳徹底斷了根,從生活圈到文化圈硬生生截斷 ( 這裡甚至沒什麼書店讓我逃到別的世界避難 )。我感到被整個大西部放逐,「孤寂」的真身,在這裡於我而言避無可避。
東部的我不是離了過去,而是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關係的幻象在時空的隔絕中斑駁剝落,我三年親密關係的荒漠 ( 愛情、友情、親情的失去儀式 ) 配合上真實環境合作,讓我真正理解到,人與人之間我們稱之為「關係」的連屬是多麼虛幻、脆弱。
你可以在一群人之中,卻仍舊未感到被陪伴;你可以跟一個人親密,卻不真正袒露;你可以因為熟悉而對另外一個人的習慣如數家珍,卻不明白為什麼。

我偶爾會覺得,我是現存人類中最孤寂的一個,而且就跟你一樣,這與他人的出現沒有關聯—事實上,我痛恨某些人奪去了我的獨處,卻不曾提供我陪伴。」
「他們如何不曾提供陪伴呢?」
不把我視為珍貴的東西當成珍貴!有時候,當我凝視到生命的深處,遽然環顧四周,卻看不到有人跟我作伴,而我唯一的夥伴是時間。

「接納」、「陪伴」、「熟稔」、「激情」,這些似乎總是被期待同時發生的關聯,實際彼此間相當不同,也不一定涉及什麼深度。
而一個人對一個人真正的理解,就我現在看來是隔上了層層迷霧,似乎永不可能發生。
這是生命本身最大的謎,一種可笑的魔術手法,也是存在本身最絕望的悲劇。

「我有時候會覺得,我是不是死了。」
我有一次在台南忍無可忍的告解,雖然當下只是對整整一年痛苦直覺式的發泄,如今回放看來多麼一針見血。
沒有真正進入關係,被看見、理解的人,無論社交生活如何運作,於他個人而言真的跟死無兩樣。

 

而我讀完這本書當晚,一個人在池上空蕩的街上散步時,突然領悟到:「孤獨」之於「關聯」,就跟「死亡」之於「生命」,「星星」之於「天空」一樣,無論你看不看見,它始終存在。「孤獨」跟「死亡」,恰恰可視為我們與生俱來的隱疾,一降生就寫在我們無法抹去的骨血裡。
我們可以與之戰鬥,把太陽舉高,抓緊它祈禱它永不西沉,但事實是,夜晚總是會來到,而浩瀚星空也會隨之出現,堵滿你雙眼。

我自此認出了「孤獨」,我走到哪它如影隨形,就跟一個見過死亡的人從此看的見騎士墜鬼馬一樣。

但或許跟隱疾的整個奮鬥,可以簡約為書中的一句話:「只有一種責任,成為你的存有的責任,要堅強,不然,你將永遠利用他人來做為你本身的放大。要完全與另一個人發生關連,人必須先跟自己發生關連。如果我們不能擁抱我們自身的孤獨,我們只是利用他人作為對抗孤立的一面擋箭牌而已。只有當人可以活得像隻老鷹—無論如何都沒有觀眾—才可能愛慕地轉向另一人。只有那個時候,一個人才能夠去關心另一個存在的成長。」

「或許沒有人真地犯了錯。或許,路.莎樂美被利用,就像你被利用的一樣多。或許,我們這群受苦的同伴,全都無法看到彼此的真相。

 

或許人們看到這,會以為我將「認出了『孤獨』」就像「真正見過『死亡』」一樣,視為一種不幸和欺騙,會磨滅了我對關係的敬意。

事實上,恰恰相反。
就像書中 尼采 說的:我的病痛同時讓我面對了死亡的真切。有段時間,我認為我有一種不治之症的病痛...個人的痛苦是一種福氣—面對存在苦難的一種訓練場。」

我看見了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深淵,但這反而給了我能夠平實看待關係中那些平凡的、軟弱的、庸俗的成分。
我凝視「孤獨」,「孤獨」也回望著我,在這樣的目光中就像理解「死亡」才能真正崇敬「生命」一樣我始能真正崇敬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將其無論如何視為一種奇蹟,要把好的部分牢牢抓住。

 

這很奇特,不過就在那一刻,當我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全副的深度,以所有的絕望,將我的寂寞吐露出來—就在那分毫不差的瞬間,寂寞逐漸逝去了!
我跟你說我從未被感動的那一剎那,就是我首次容許自己被感動的同一時刻,是非比尋常的一刻,彷彿某個龐大的內心冰山,突然崩潰並爆裂了。

《當尼采哭泣》整本書最重要的,就是 尼采 在結尾的這段宣言。

而當我在池上,望著星空,感想如漣漪一圈接著一圈綿密來到我心中,終於在某個極度寂靜的時刻,我明瞭了我是孤獨的,也永遠都會是孤獨的這個事實。

然後就在領悟到來的那一刻,我像書中的 尼采 一樣,掉下眼淚,以全副的絕望,以全副的理解。
邊哭,我邊覺得我的心中有某一塊撕開已久的傷口開始有清涼的泉水流入,好像看似冷酷的蒼穹現出了它們慈悲的真身,要來到我心中成為我的一部份。

這三年來,我當然赤裸裸面對的是我的一種隱疾,而且它流著血,我也死命沒讓它結痂。但直覺告訴我,這是必要的一種修練。
我還在爬。
有朝一日走出這個訓練場,或許我能真正明白自己是誰,明白人與人之間。

 

後記:小詩 [因為我是我]  / 寫於 池上鄉 2018.12.09

思想颳起一陣風
拍點從頭腦一路落到心窩
我思考的節奏都是我的

熱情點著眸子的窗口
燃燒寸寸虔誠的單獨
無論上哪一條路
每一條都帶我回到此處
我深愛的引力都是我的

一字一句引領著目光落座
綴成片片飄落在這世界的心中
詩畫的生動和影像的訴說
我表達的韻律都是我的

信仰樓起樓落
不變是春耕的心田
錯落著株株價值的開花結果
我構築的生長都是我的

一把光影飛散到那一頭
飛禽走獸開出情緒的顏色朵朵生動
此起彼落
點出萬千漣漪綻放又消融
我奇思異想的弧線都是我的

仰望一頭美麗的星空
遙遠冷豔是沒了太陽遮掩的寂寞
但我知道它使終是宇宙的一部份
就如同我的每一部分都因為是我

 

後記:Janet談憂鬱症

「其實 2002 年開始,我要突然從『準備當醫生』變成『準備當模特兒』。
對一個從來沒有化妝、沒有關注時尚的人來講,這是一個很大的變化,而且我沒辦法了解『真正的我是誰』,這是最大的問題,這個疑問讓我掉下去的一個洞
我是慢慢從各種各樣的方式拉上來的,我覺得這不是一條路,而是一千萬條路一步一步把你拉上來。

比方說我那段時間去旅遊、去運動,或是當義工,我那段時間有去過印度也有去柬埔寨,幫助別人的時候,你會得到力量,而且讓自己開心真的有很多種方式,所以不是只有唯一一種,而且也沒辦法很快,我是慢慢的上來,再掉下去也沒關係,我不會怪自己『為什麼又掉下來!』,我會去接受,這就是我這個人的一部份。

George 和兩個自閉症的弟弟一起長大,他會對某些事物有某些看法,是因為他有過這段過程,我也是,我現在這麼珍惜我現有的生活和機會,就是因為我經歷過那段非常痛苦的憂鬱症時期,體驗過那段低到不行的感覺,任何好的事物都會讓你想好好珍惜並抓住它,George 也是。

我們兩人之所以是今天的我們,就是因為我們有經歷過這些東西,那當然我會想鼓勵別人不要放棄,不要覺得你沒有機會、沒有希望,那這都是一部份的你。

每次看到有這些公眾人物出來對自己承受的心理壓力現身說法,都是覺得萬分感激。
真的會因為這樣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

關係仍然是巨大的謎題,但我們都不是一個人在面對這個謎題。


後記:「妳見過那一邊了?」一安德烈高茲《最後一封情書》


後記於12/22:看到這兩句話一定會讓人以為我星星和太陽的比喻是出自於 歐文亞隆,但事實是那真的是我因為星空想出來的。這讓我相信人類在心理上的確是有相當大的共同性。

「像你一樣,我做夢,我被夜晚的恐懼所窒息。像你一樣,我常常會懷疑,為何恐懼盛行於夜晚。在二十年這樣的懷疑之後,我現在相信,恐懼並非產生於黑暗,相反,恐懼像星辰一般總是在那裡,但是為耀眼的日光所遮蔽。」
「叔本華有一句話,拿愛情與使人盲目的太陽相比。到了晚年,當愛情黯淡時,我們才突然注意到被太陽掩蓋、隱藏的燦爛星空。因此,就我來說,青春的激情,有時候還蠻專橫的,消逝時,正好使我可以欣賞到星空之美,以及更多的人生之美。」一歐文亞隆《一日浮生》

 

後記於12/12:「為了茁壯成長,你必須先把你的根部深深地穿進虛無之中,並且學會去面對你最寂寥的孤寂。」一歐文亞隆《當尼采哭泣》

 

後記於01/05:
「一定要找機會去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你、在乎你、要求你的地方。沒有人認識你,是你開始認識你自己的最佳時候;沒有人在乎你,是你開始照看自己的最好機會;沒有人要求你,你才擁有空間審視自己的真實需求。」— 扎西拉姆·多多《喃喃》

 

後記於01/07:
「有一種寂寞,不是靠戀愛可以解決的,不是靠養小孩可以解決的。
那是一種
念天地之悠悠的寂寞。
閱讀,也不能
解決這種寂寞,但閱讀可以讓我理解這種寂寞、讓我安心的接受這種寂寞是跟我的靈魂共始共終的。」— 蔡康永《LA流浪記》

 

後記於01/28:
「寂寞、孤獨,這樣的詞語說起來總是特別輕鬆的。但是理解卻特別難。或許『孤獨』仍是與人群有關的,可『寂寞』卻是與世界有關的。
因為所謂『寂寞』從不是因為沒有陪伴,亦不是因為沒法傾訴,而是首先有一種墜落感的吧,有一種脫離子宮的絕望,將要掉到哪裡去呢?這是寂寞的人所不知道的。
只是那麼強烈地察覺到那份與從前的剝落,只是也接受著自己的無力抗爭。
但不僅如此,很多人或許沒有想過,寂寞本質上還是一種『自戀』。」— 宋雯婷

 

後記於04/05:弔詭的想到,寂寞這種痛苦最重要的本質,就是它沒有辦法透過分享來緩解。它自始至終,就是一種你只能獨自承擔的痛苦。

 

後記於04/09:

在04/01時,神奇地和小琪回到了讓我讀到這本書的青年旅館。我還打趣地跟她說:「妳就要見到讓我催生出這些想法的地方了! 」像自己是個大作家,或是經歷了壯烈的豐功偉業。

而剛剛在搜尋台南的青年旅館時,看到有些住處,才想到我們大夥去台南玩過一次,後來我當intern時他們又去來過一次。
我短短的一生,到目前,收穫的愛是如此多,豐滿甜美。我現在的心情,就像雪兒史翠德在《那時候,我只剩下勇敢》裡說的:「縱然他 ( 繼父 ),沒有如我希望地那樣持續愛我,起碼他在我需要他的那時候是愛過我的。」

套句李玫瑾老師的話:小時候沒有被善待過的人,你要怎麼指望他長大後會去回報這個社會。

而我縱然有一時的低潮,幾次的挫敗,也經歷過兒時的情感忽視,成長過程有數不盡的辛酸,起碼上天給過我禮物,那就是愛過我的人們,那麼幾瞬近乎永生的的年輕時光。

即便從孤獨的幽谷走出,我仍然有這種去愛去回報世界的衝動,或許就是這些以或明或滅的方式愛著我的人們,這種愛是人性的,也因此是努力的、珍貴的。

 

後記於05/02:陳冲專訪

曹可凡:到了那兒,你覺得巨大的落差是什麼?因為你在這裡是眾星拱月的這麼一個明星,得了這麼多榮譽,到那兒可能就是個小人物,沒有人認識你。那個時候怎麼去調適自己的這種心理變化?

陳沖:這種落差,我還真沒有,但是(感到)深深的孤獨。有時候覺得這個東西好,就覺得我們培訓班的人在這裡就好了,培訓班的人一起看到多好啊,如果說家裡的人要看見這個有多好啊。有好些自己新的見地、新的見解,發現了全新的不可思議的東西,沒人可訴說,極大的孤獨。

曹可凡:所以那時候甚至聽說,像陳丹青在紐約讀書,因為寂寞、因為孤獨,沒有辦法,他就拿一個卡式錄音機,對著錄音機去說話,因為沒有人和你交流。

陳沖:很多,那個時候還有寄錄音帶的,錄音帶寄來寄去,電話不敢打,太貴。所以這種孤獨是從來沒有承受過的。我小的時候剛剛開始當電影明星了,好多人圍觀的時候,那個時候在那裡抒發自己的情感,我記得寫了一篇短篇,說這種熱鬧的、眾人之下的一種孤獨,人家不理解你。到了那邊才知道,那叫什麼孤獨,那個不是孤獨,這個才叫孤獨,我覺得最大的(痛苦)是孤獨。

 

後記於05/25:「因為孤獨,即使最普通的事物,對我而言似乎都充滿了意義。冰層看起來更冰冷、神祕,天空藍得更澄澈,聳立在冰河上的無名山峰看起來更龐大、美麗,如果有伴同行,我看到的將遠為遜色。同樣地,我的情感也增強了:高昂時更高亢激昂;絕望的時候更深沉陰鬱。對一名因為自己生命中即將開展的戲劇而受到激勵的自制年輕人而言,這一切都充滿了極大的吸引力。」— 強.克拉庫爾《阿拉斯加之死》

這麼說起來,孤獨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可說是必要的了。

 

後記於06/14:

我並非為了彰顯與眾不同而做出難以被理解的樣子,不過有時候,連這種孤獨都會被誤解為故作清高,讓我活得相當吃力。

我也不拐彎抹角的說,我最討厭的,便是我父母認為我是個怪人,我是故意不表現正常的這種想法。
說真的,孤獨這麼痛苦,誰想要孤獨,不然當初你們為什麼要結婚。
無非是你們想要的我實在不想要,不得不忍受這種寂寞罷了。

我不想做出那種「我是世界上最孤獨的人」或是「我忍受的孤獨是痛苦的」的聲明,那樣虛假又自負,也絕不是事實。
但我內傾性的敏銳,直覺式思考的清醒和無法狠心去快樂的特質,深化了這種痛苦。

人人都時有孤獨,我無法避免地異化了、深化了這種感受。
因不理解而嘲笑這點的人,也都紛紛利用了這點。

 

後記於2020/05/12:「我知道我們是在黑暗中航行的每一條船,我們每個人都是一條孤單的船,但當見到附近其他船上搖曳的燈光,仍會使人感到莫大安慰。」— 歐文亞隆引述某病人的話

 

後記於05/12:

「死亡是最公認、直覺上最明顯的終極關懷。...對死亡的關懷總是存在,它從下面滲透出表面。沒有其他事情如死亡般長期纏擾著我們。
從童年時代起,我們都曾被死亡的黑暗勢力佔據著內心世界,往往在意識的臨界邊緣,而我們已建立一些以否認為主的防禦機制來抵抗死亡的焦慮,這些防禦機制在性格的形成扮演重要角色
很多哲學家都曾論述過生與死兩者互相依賴的關係:學習好好生存,就是學習好好死亡;相反,學習好好死亡,就是學習好好生存。」— 歐文亞隆

「最怕死亡的人正是最不能好好發揮生命的人,用盡生命,讓死亡只得到糟粕,只剩下光輝燃盡的軀殼。」— 歐文亞隆

以上這兩段話我們或許可以延伸理解為害怕「孤獨」。也因此我認為自己必須更努力去做到與孤獨共存,以成為真正的我自己。

「我們其實是有兩個世界的。一個是保護層的世界,一個是真我的世界。

保護層的世界,是講道德的,講規則的,講秩序的,要求一切都是靜止的,永恆的,不變的,穩定的,就像是一個冬眠的動物一樣,將所有的新陳代謝,降到最低。這就是一個母性的世界。

但是這樣的美好,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就是你必須活得沒有自我。

這部劇最好的地方,就在這裡,劇中所有人都失去了人生最寶貴的東西,但卻也因此走出了死循環,走出了絕境,重獲自由。
他們都放下了,可是卻擁有了始料未及的東西,那就是:
他們真實的自己。

這個世界,講道理的,永遠都是弱者。
講實力的,永遠都是強者。
最偉大的強者,都是『過來人』。

因為只有你走過了你覺得天崩地裂的人生,而後倖存下來,才會知道,真實是怎樣一種幸福的感覺。

我們的前半生忙於建築一個『伊甸園』,那個伊甸園會誘惑你:只要你做到了XXX,就會擁有你想要的XXX。」— 盧悅

 

後記於05/25:「孤獨是最意味深長的贈品,受此贈禮的人,從此學會愛自己,也學會了理解別人孤獨的靈魂,和深藏於他們之中的深深的愛。」— 周國平

 

後記於06/20:

最近突然不知道為何能夠開始從這無邊無盡的苦頓中嘗出一絲自由而豐盛的味道。
也就是說被強迫在裡頭蹲久了,也必須開始看見其中的仁慈之處。

「若我有能理解我孤獨的親友,能伴隨我左右,這份苦是否能不那麼難捱?」
我不只一遍問過自己這問題。我的環境是缺乏能共感這份苦的人,我總是在找,書中或某部影片哩,對著遙遠時空以外的人舔拭聊以安慰。
我甚至有時不得不認為我或許是歷史以來受這份苦最苦的一個人了 ( 當然這絕不是事實 )。

直到最近我看了 康納歐布萊恩 在哈佛大學的座談影片,或許是因為這勾起了我還在國高中時,對孤獨不知道害怕,仍能淡然處之的學生時期的心情,我突然意會到我的這種孤獨—沒有能在精神上引導或陪伴你的父母、朋友—正有「孤獨」這一難題的精髓,它的主心骨。

若有人能體諒你的痛苦,能相伴在你的孤獨左右,那麼它的力道便削弱了,於是你目前為止這不止息的生命這切開來創口沒有機會好好讓它來把血流一流。
更何況如果這感受不來真格,如果我永遠認為有退路,那麼我就是綁著繩子的布魯斯韋恩,不曾經歷過心境上的九死一生,也不知道真正的恐懼和荒涼。

這麼一說我倒不只忍得下,還進而能真享受起這孤獨來。

 

後記於2021/01/05:「人面對自身:我懷疑他是幸福的...然而,旅行正是由此照亮了他,在他與諸物之間產生了很大的失調。世界的音樂比較容易地進入這顆不那麼堅實的心中。」—卡繆 

 

後記於01/06:作者:Boxing木蘭 答 在德國留學覺得孤獨怎麼辦?

「也是出國近十年,特別能體會題主的感受。這種深刻的孤獨感一直伴隨著我直到我在這裡結婚成家。直到現在,時不時的也會有一種不知何處是他鄉的恍惚。

孤獨其實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尤其是一個人在國外,剝離了所有的社會關係,你就是赤條條的一個人。每一天,你要面對的只有你自己,和整個陌生的世界。
從今往後,你在異國的每一分鐘裡,你只擁有自己,只能依靠自己。舉目無親,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你會一個人看數不盡的日升日落,所有的苦樂一個人背負。
那些說不出來的無人可以分享或者無人能體會的種種辛酸,只會沉甸甸的壓在你一個人心裡。

而你又能怎樣呢?

你可以選擇沉淪放縱,或者在孤獨的奮鬥裡煎熬。
你可以找一項愛好或者說是找事做,打發時間麻痹自己。
你可以找一個人一起作伴打發寂寞,然後到了某一天勞燕分飛
你可以融入留學生群體,隨他們一起浮沉,然後退學的退學畢業的畢業,留德的留德回國的回國,宴席終要散

每一個留學生都會想很多,想當下,想未來,想家人,也想學業和未來的工作,在沒有盡頭的孤獨裡。
此處非吾鄉。

這是你選擇的路,也是你逃不開的磨難。

所以其實沒有解法,你只能選擇熬過去或者被擊垮。
隻身天涯,除了一腔孤勇你還有什麼呢?
無依無靠就靠自己,一無所有至少有不低頭的勇氣和決心。
有一天也許你會和孤獨共生,孤獨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你每天的日常。
也許漸漸的你就習慣一個人,不再以此為痛苦,你會變得更清醒,清醒的認識自己和這個世界。
你的生命會有厚度和廣度,你得到了你當初想要的所有。

孤獨可以是代價,其實也是生命的真相。

不會刻意賣慘,但是也沒什麼不可以和人說的經歷。
留學生們都是一樣的慘法兒,經歷都相似。值得慶倖的是,正是這些經歷淬煉了我們,讓我們成為了現在的自己。

人生在世都是修行,對我而言這一身傲骨是苦難還給我的最好報償,我對得起自己吃的一切苦。

今天我在想,或許到目前為止這一切,都是我真正邁入三十歲前的修行。
所以沒什麼好怕的,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後記於01/09:「孤獨是人的宿命,它基於這樣一個事實:我們每個人都是這世界上旋生旋滅的偶然存在,從無中來,又要回到無中去,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夠改變我們的這個命運。是的,甚至連愛也不能。
凡是領悟人生這樣一種根本性孤獨的人,便已經站到了一切人間歡愛的上方,愛得最熱烈時也不會做愛的奴隸。」—周國平

 

後記於01/20:

黑暗能賦予人一種視覺。你將會知道如何在夜中倚靠所有其他的感官行走」前陣子自己寫的小記,針對絕望的感受而發。

很運氣的今天讀到王安憶講《融入野地》:「他在尋找那個與我們的情感休戚相關的世界,我們的情感,全是從此有了反應,形成觸動。就好像一隻手在黑暗中,失去視力的幫助,去觸摸那個給予涼熱痛癢的光和力的源。」說的實在好極了!

 

後記於02/17:

但凡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分鐘也好是不孤獨的時候嗎? 最近突然冒出這樣的疑問。

我已許久失卻鏡子,一個人試著用各種方法看清自己,覺得吃力又偏頗。
我覺得無法活的真實。雖然這個狀況已經因為有一份工作可以努力和逐漸長出自我的主心骨而改善,但距離我上次暢所欲言、有效交流已經是什麼時候了? 好像就是跟L分手之後。

一直很困惑如果一段關係能夠互相了解,為什麼還是走不下去? 最近突然才明白或許是因為那面鏡子雖然誠實,卻缺乏感情和基本的善意。
我一直選擇性忽略這點,原因其實正是因為我太需要精神慰藉了,但凡我作一點,物質一點,現實一點,都絕不可能讓那段關係持續那麼就那麼無法自拔。但正是因為我要求的是對生命絕對的承擔和坦承,即便早已感到不舒服也選擇保留那面鏡子。

我能夠有找到屬於我的那面鏡子的時候嗎? 能帶著好奇和善意映照我,讓我不再流浪的鏡子?

實話說,我已經幾乎無法想起什麼是說出真正想說的話的感覺了。那種誠實以羞辱的姿態離開我的生活非常久了。

 

後記於07/16:「你追求的是人的連結。但是如果你沒有自己體會過孤獨的話,你不知道連結的價值是什麼。」—史秀雄

 

後記於10/14:

哈代的荒野環繞著我們,星星在頭頂上閃爍,心靈的另一面現在被揭露了,是在獨處時看得最清楚的黑暗面,而不是在陪伴之中顯現的光明面我們的關係不是朝向人,而是自然和命運。」—吳爾芙《如何閱讀一本書》

「一是一,但一並不是全然孤單。在他們自身的孤立中心,有其他的星星閃閃發亮著。他們彼此之間並沒有直接的連結。親愛的讀者,你我之間也沒有直接的連結。所以如果我的文字像灰塵一樣飛進你的眼睛裡,像沙子一樣飛進你的嘴巴裡,而不是像美妙音樂傳入你的耳朵裡,請不要責怪我。我就是我,而你就是你。」—勞倫斯《無意識幻想曲》

 

後記於11/26:

「每個人都會經過一個隧道階段,孤獨就是你的隧道階段,就看你能不能把它走通。 當你走通過一次隧道以後,再面臨新生活的黑暗區的時候,心裡面就會有一種力量去穿越它。

我們今天的人是經不起等待的。在焦慮中,忘記了自己的發展,好像我在等待的人他也在等待,就這樣喪失了自己大量的生命的成長。
人生有時候不要回避,一孤獨就覺得為什麼我孤獨了,就忙著逃避。有的人覺得為什麼我還不談戀愛,我怎麼一個人還單著,如何如何。
其實你要珍惜你的這一段孤獨,你一旦在這個孤獨裡面獲得了自己的這種獨立的生存,獲得了自己的內容,獲得了自己生命的堅實,這個時候你才真正地變成了一個在這個世界上能承擔愛情的人。

一生裡面如何獲得幾年孤獨的時間,這還真的是一個挺值得去好好努力的東西。
我們都覺得孤獨不好,總希望能夠迅速地獲得一個愛人或者獲得一個陪伴,實際上從另外一個意義上說,你的成長就在孤獨裡面,這是很容易被扭曲的事情。」—梁永安

所以說即便再覺得相映之下屈辱、不堪,我也要沉得住氣。

重要的是不要去較勁,不要去把這件事當成一種勳章。雖然很困難,總有我那無價值的怨氣在咬嚙內心。
但我相信在這個隧道的盡頭,我能找到自己那顆千錘百鍊後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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