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栽日記

要論愛情經典，再沒什麼比 理察林克特（Richard Linklater）與黃金組合 伊森霍克 ( Ethan Hawke ) 、茱莉蝶兒 ( Julie Delpy ) 合作的《愛在》三部曲更廣為人知。
三部曲自 1995 年開始每隔九年，皆由原班人馬編寫劇本，談論時下關於人生、關於哲學、關於愛與被愛的種種。

要說哪一部比另一部更好，人人有不同的說法，甚至依據觀影者的歷練和當下心境不同，也會有所不同。
但要說到讓人想談戀愛，我想《愛在黎明破曉時》( Before sunrise ) 無疑把愛情刻劃得比其餘兩部更美好 ( 怎麼聽起來有點淒涼 !?) 

電影沒有明確主線，描述在 1995 年開往維也納的火車上，兩位 23 歲的年輕人 Jesse 和 Celine 在火車上不期而遇，在維也納一夜中交換了無數關於年輕對未來與愛情無盡的不安與幻想。

那時的 伊森霍克 還是《春風化雨》中的小生模樣，而 茱莉蝶兒 靈氣逼人到能出水，兩人在維也納一來一往充滿機智與哲思的對話，成就了許多文青 ( 還有普通觀眾如我XD ) 眼中無可取代的一代經典。

兩人在火車上相遇，決定下車共度一夜。

「好吧，好吧，設想一下。
10年20年之後，懂嗎？
你結婚之後，你的婚姻失去了曾經有過的活力。
你開始責備你的丈夫，你回想你一生中曾遇見過的所有男人，設想嫁給他們中的一個會發生什麼...

我就是其中之一，就是我。
就當這是個時空旅行...來到現在看看你當時錯過了什麼。

那會有極大的幫助，
你會發現並未錯過任何東西。
我只是個和他一樣的失敗者，缺乏目標、無所事事。
你做了正確的選擇，為此而開心。」

夜色未至時在維也納市區閒晃，偷眼打量彼此。

在遊樂園中聊到上一代和這個世界。

「他們愛我勝過一切。我在他們努力營造的自由氛圍中長大。
對我而言這是另一種形式的抗爭。我們總是面對相同的問題，卻不知道要和誰對抗，敵人是什麼。」

「我不知道是否真有這麼個敵人...

所有的父母都不會教育孩子。
有錢人的孩子父母給予得太多；窮人的孩子則相反。
關愛太多，關愛不夠，或是遺棄或是教些錯誤的東西。」

「生我是個大錯誤。這對我的思想影響很大，
我習慣從一個不該存在的人的視角看世界。」

「太悲哀了...」

「事實上我對此頗感自豪，
就好像生命是我自己創造的。」

很巧的是，在我 23 歲 ( 也就是跟主角同齡的時候 )，正好去了維也納。
當時由於是意外要多待幾天也沒有排行程，拿了地圖就隨便找景點到處晃，當然也去了晚上還開著、有著巨大摩天輪地標的 Prater 遊樂園。

那時候為了省錢沒有真的去坐摩天輪，在那個遊樂場裡隨意晃悠到半夜。
許多情侶、家庭，在那越夜越具生命力的異世界中，牽手並肩而行，賣氣球與棉花糖各色攤販在兩旁傳來嘻笑音樂聲，霓虹燈七彩映照下，確實有一種脫離白天塵俗的世外樂園之感。

直到都回台灣了，我才發現那個遊樂園就是電影裡的遊樂園，覺得自己真是受到眷顧！
（而且我跟 Jesse 一樣都是從維也納搭飛機離開歐洲！只是我沒有遇到我的 Celine QQ）

關於命運

「...你不是本地人。
你是個冒險家、
一個探索者。
你內心中有個冒險家

你對女性的力量很感興趣...還有女性潛在的力量和創造力。
你正在成為這種女人

你需要擺脫自己拙劣的生活。
只有找到內心深處的寧靜.，能找到和別人的真正關聯

你和他並不熟是嗎？我想是的。
你不會有事，他正在學習。」

奶昔詩

Daydream, delusion, limousine, eyelash                          白日夢的幻想濃密的眼睫毛
Oh baby with your pretty face                                   喔寶貝妳美麗的臉龐                        
Drop a tear in my wineglass                                     在我的酒杯中落了一滴淚
Look at those big eyes   See what you mean to me                看著那雙大眼睛我看見了妳對我的意義

Sweet-cakes and milkshakes                                      甜蜜的蛋糕和奶昔
I'm delusion angel                                              我是個幻想天使
I'm fantasy parade                                              我是個夢幻遊行
I want you to know what I think                                 我想要妳明白我的心
Don't want you to guess anymore                                 不要妳再去猜測

You have no idea where I came from                              妳不知我從哪裡來
We have no idea where we're going                               我們不知將來會到何處
Latched in life                                                 在生命中停留就像河中的樹枝
Like branches in a river     Flowing downstream                 隨著細水慢慢的向下游流去
Caught in the current                                           我陪伴著妳妳陪伴著我
I'll carry you      You'll carry me                             那將是我們的光景
That's how it could be

Don't you know me?                                              你不瞭解我嗎
Don't you know me by now?                                       你到現在還不瞭解我嗎

關於愛與被愛。關於溝通與其中的神。

經典不已的打電話橋段。

Celine 打電話說法文裝兄弟超可愛的~
而我最喜歡 Jesse 那句：「她就像波提且利的天使」。形容得好貼切。

黎明還是來了，夢也醒了。
昨天一夜的魔力盡數褪去，彷彿不曾存在。

「彷彿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屬於我們，是我們自己創造的。就像我在你夢裡，你在我夢裡，所以這一整夜才會如此美妙。
客觀地說我們本來是不會在一起的。」

「我明白，所以才會感覺像在童話世界。
不過天亮之後我們就會變回南瓜，對不對？我明白。」

「但是現在,你該拿出玻璃鞋...看看合不合適...」

「會合適的。」

清晨到來時，兩人在街道上牽著手散步的這一幕也有出現在二部曲的開頭。
出現在 Jesse 的回憶中，透過時光的濾鏡看去，美麗非常。

當年作為一部尚不知道會不會有續集的電影，為最為惆悵經典的離別。

這樣的事在現代看起來似乎是不可能會發生了。

這部電影我已經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看過三次以上，也是少數隔一段時間再看仍然能有火花的電影。
高中時看，剛上大學時看，入社會後看，每次看都有不同的感受。

近乎十年過去，我從 Jesse 與 Celine 的小妹妹，長成了和他們一樣對未來充滿迷惘的大學生。
而現在他們將留在原地，我則將往人生的下一階段奔馳而去，想想不免有些感傷。

這部電影與其說是在講愛情，不如說講的是人和人在最為迷惘的年紀，試圖靠近彼此、靠近世界的努力。
那裡頭帶著獨屬青春一去不回的憂傷與希望，也帶著人因為年少而膽敢挑戰人生殘酷玩笑的輕狂。

它在我 18 歲，正是準備接觸大世界，最為脆弱的時候走入我的生命，因此是影響我感情觀、人生觀最深的一部電影。
無論往後的二部曲裡發生了什麼事，再沒有一部電影能刻劃比《愛在黎明破曉時》更為浪漫的愛情。

或許就像那位吉普賽女人意有所指所言：

「你們都是星宿。
別忘了，當星星在億萬年前爆炸時，它們形成了世上的一切。

我們認識的一切都是星塵，
所以別忘了，你們也是。」

「你不想再見到我？」

「不，我當然想。
如果現在有人讓我選擇，永遠不再見你還是娶你，我會娶你。
也許是所謂的浪漫過頭，但許多人結婚的理由比這更少。」

後記於 11/15：

為了避免有年輕妹妹來看到我這篇，還是說明一下我的想法好了。

題目是問愛情片，所以我的答案是這部。
但事實上，我覺得愛情跟生活真的是兩回事。能跟你戀愛的人，不一定能跟你一起生活，這不能混為一談。

雖然我還沒結婚，也不是說談過很多戀愛，但現在如果要問我，我會說：
找個仁慈的人、找個會為你的行為找藉口的人、找個能相互安慰的人。

人是脆弱的，因而人生大抵是辛苦的。
絢爛的東西大多只能美麗一時，而我們的人生可是會比６小時長很多，所以務必要以實際一點的眼光來看待愛情跟婚姻。

後記於 11/23：

「我這樣成長經驗的人，總希望愛情是翅膀，可以飛越限制，脫離束縛。
當你對愛情居心不良，有著不應該有的功能期待，很快就會發現那對翅膀是蠟做的，會融化。
人與人的親密相處會看到最真實的自己，看到對方和自己的缺點。每個關係都複雜困難，兩個成熟的人才會有好的關係，一起成長，一起想像。
重要的是，從關係裡了解到自己的限制，這是重要的修行。」—平路

後記於2019/01/26：

「關於愛情，我所知道的幾件事似乎是在我經過三十年的犯蠢，又過了幾年的自我追尋與檢驗之後才看清楚的。可惜，愛情考的總是實務，而不是理論。所有的思考到最後都是沒有意義的。這就像透過讀操作手冊來學鋼琴。你可能以為自己知道要做什麼，但是要等到坐在鋼琴前才會發現，這是何其複雜的一件事，需要多麼努力專注，而你其實什麼也不懂。
我討厭『墜入情網』這種說法。這是廢話。你哪裡也沒墜入。墜入情網暗示了你掉入礦坑，到最後獨自一人，在底下被擊潰，只剩半條命。

今天的每一件事都變得那麼即時、那麼大，比以前要難得多、快得多、野得多也亮得多。...所以，在今天，『墜入情網』不意味著獻殷勤、約會、花幾星期瞭解彼此、一起去旅行，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知道彼此相愛。它意味著，情形就像在電影裡一樣—你們四目相投（或是在推特上看到她的模樣），你們寫了幾則訊息、發了一兩封信，然後，『砰』，你們戀愛了。十萬火急，有爆炸性，發燙。你昭告天下，在臉書上到處貼，行為像是個完全沒用的傢伙。嗑了藥的迪士尼可是他媽的危險透頂。沒有東西可以這樣維繫的。這裡頭永遠不可能有任何真實。這只是上癮而已，大腦的化學物質讓你愈來愈亢奮，最後一定會垮掉。但我們都乖乖這麼做，因為電影和電視裡就是這麼演，書上也是這麼寫。這很誘人、很立即、很熱鬧。」一詹姆斯羅茲《關鍵音》

後記於03/15：伊森霍克訪談穿插三部曲剪接

後記於07/19：上映25週年，《紐約時報》採訪了導演Richard Linklater以及主演Ethan Hawke和Julie Delpy

1.電影靈感來自Linklater在費城一家玩具店碰到的女孩。當時在等他姐姐買玩具，一位女孩開始跟他說話，他們聊得很開心。分開時，Linklater塞了一張字條給女孩，寫著晚上可以找他出來玩。當晚女孩確實去找了Linklater。Linklater對她說：「我要拍部電影描述我們的故事——那種著急去見對方的情緒，以及暗流湧動的浪漫。」

Linklater並不住費城，於是和女孩的故事在當晚就結束了。2010年，在《Before》系列第一部上映15年後，女孩的朋友偶然發現電影裡的故事似曾相識。聯繫上Linklater，告訴他位女孩在《Before Sunrise》開始拍攝時，因為交通事故去世了。女孩沒有看過三部曲裡的任何一部。

2.Linklater說他在《Before Sunrise》之前拍的電影，男性視角都太強了，因此希望拍一部同時也有女性視角的電影。在網路上讀到一份研究生論文，非常喜歡，於是聯繫了作者Kim Krizan共同寫劇本。他們一連工作了11天，最後拿著一份35頁的劇本大綱籌到了錢。因為出錢方包括歐洲的文化基金，所以電影最後在歐洲拍攝。

3.選角花了六個月。劇本大綱裡沒有定論是是「美國男+歐洲女」或「美國女+歐洲男」，Linklater和Krizan特意叫兩位主角Chris和Terry如此可男可女的名字。參與試鏡的包括Gwyneth Paltrow和還沒拍《六人行》的Jennifer Aniston。最後導演選擇了Julie Delpy，因為她的法國口音很特別。Ethan Hawke當時已經是大明星，導演在看完他演的話劇之後約他去試鏡，最終選擇了他。

4.Hawke說，他第一次見Delpy感覺像見到了《Anna Karenina》小說中的「深沉」人物：「我在見到她之前，從沒感到自己如此美國、如此蠢。”（"I'd never felt so American and so dumb in my life."）」

Delpy說對Hawke的第一印像是純真，他身上有種可愛的傻氣。

5.實際台詞是導演和兩位主演在拍攝前討論出來的。拍攝最後一幕的當天，凌晨三點仍在改劇本。電影裡兩位主角看起來像在臨場發揮，但其實他們都排練過很多次，每一場差不多都拍了十幾種。

6.電影是按照情節順序拍的，火車部分的畫面完全來自真實的火車，他們一行人有三天都在坐維也納和薩爾斯堡之間的火車。電影的最後一幕，導演希望女主角在火車上坐下以後，火車立即開動。於是花時間排練了很多次，最終在真實的火車上立刻就成功了。

7 .導演唯一沒和主角討論的，是兩位在唱片行聽歌的場景。當Kathy Bloom - Come Here響起，男女主角都是第一次聽到這首歌。

Hawke說那是他拍過所有電影裡他最喜歡的一場戲。
Delpy說，當時我幾乎要愛上Hawke了，但導演喊了卡。

8.重新看25年前的《Before Sunrise》，Delpy說：「我當時多麼年輕、多麼脆弱。我希望能穿越時空，告訴當時的我，不要讓焦慮和不安毀滅自己。告訴當時的我，好好照顧自己。《Before Sunrise》是一部特別浪漫的電影。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在現實生活中從來沒有過那樣浪漫、夢一般的經歷。電影是加了魔法的，但生活不是。I was so young and vulnerable. I wish I could travel in time and tell Julie then to not self-destruct so much with anxiety and insecurity. Tell her to take care of herself. “Before Sunrise” is a very romantic film, and somehow I never had that romantic, dreamy encounter in my life. Movies are magic a bit, life isn't.」

Hawke說：「我女兒和她的朋友看了《Before Sunrise》。他們有點嫉妒電影裡的我們，因為那時沒有電子郵件，你必須活在當下每個瞬間。現在，我們在虛擬世界時時「上線」，但好像並不總是「存在」於每個瞬間。《Before Sunrise》的男女主角，就是努力存在於對方身旁。My daughter decided to watch the movie with some of her friends, and there was a certain envy they had for a time where you didn't have email. Life insisted that you live in the moment more. There's something about always being digitally present that allows you to not be present, and part of what Jesse and Céline try to do in that movie is actually be present with each other.」

9.對於《Before》系列的續集，表示不太可能會拍，至少不會按照之前「九年一部」的日程表。導演開玩笑說，可能等到主角八十歲了，再拍一部兩人的喜劇。

後記於09/22：上映25週年，伊森霍克出席多倫多影展。

「林克萊特希望我也可以為電影創作，這是吸引我的主因，但是我的經紀人不希望我跟林克萊特合作，因為他上一部電影《年少輕狂》賣座不佳，但他因為看了《四個畢業生》之後就想找我演出。

林克萊特跟我說，我不想讓你擔心劇本，所以我邀請你跟我一起做電影，我此生看過很多電影，包括有間諜、槍戰以及直升機，這些動作片，但我看到的這麼多都是虛構的戲劇，以至於你會認為我們的生活沒有戲劇，因為那些不是我的生活，我從未經歷過追逐與槍戰。

他對他的生活感到興奮，他思考著曾經發生在他身上最激動人心的事情是什麼？莫過於就是與另一個人有了聯繫...如果我們能將這種回憶擺在大銀幕上，我認為人們會很喜愛的。

茱莉在排練的時候說，這部電影太無聊了，就是兩個人在說話，我們應該多開一點玩笑，找個專業的喜劇編劇，讓兩個主角多講一些笑話，這真的不好笑，太無聊了。
我跟茱莉說，我在這間酒店與妳一起寫這個故事已經4個禮拜了，我從不覺得無聊...如果我們能將妳生活裡所有的事情都搬到銀幕上，沒人會覺得無聊，如果有人這樣認為，讓他們見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