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大二升大三的暑假,我跟當時的一群朋友跟學長姐捲入了一個團體。
當然以事後發展看起來也可以說是我打擾到他們了。


甫接觸這個團體時,雖然懷著很大的恐懼,但身邊都是我信任的人,有我當時的男朋友,其中有些學長姐還是出了名的聰明人。
既然他們都說沒問題了,那會有什麼問題呢?
大家都比我世故,比我聰明,比我成熟,如果我會害怕那問題肯定是在我。

我是這麼想的。

不過當時,因為私人的事情其實我的情緒早就瀕臨快崩潰的邊緣了,那個團體傳達的激進式的教義剛好起了點火的作用。
後來在一個月不到,我很快地脫離了那個團體,並指控那個團體對我造成的傷害。
整件事馬上以野火燎原的態勢,在我們那群朋友圈鬧得風風雨雨,許多人都被牽扯進來。
我當時心中最深的恐懼以最誇張的方式成真。被嚇得六神無主的我像未開化的動物一樣四處求援,也吃到無數鐵板。

最後這件事就像其他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一樣,慢慢落幕。
但影響是不會再回頭了。
我感覺得到那群人在校園裡遇到我那種不屑而憤怒的眼神,有陣子經過某一處他們會群聚的走廊是我最害怕的事;而當時我求助但冷漠以對的人,我則也再也沒辦法用過去敞開的心態對待他們。

一直到過了四年的現在,那件事的影響還是始終都在。

偶爾複雜的情緒會把我團團包住—自責、愧疚、憤怒、傲慢、恐懼堆疊起來,密不透氣,讓我近乎快窒息—然後像時大時小的雨一樣,無情地傾盆而下,落在我的頭上。
有時候我會痛哭有時候我不會;
有時候我在想是我做錯了;有時候我又會很堅決地否認那些錯誤是在我。

更多的時候,我會想,
或許是我從以前以來所有自私的、邪惡的小念頭,那些或許化為行動或許最終沒有的幼苗,最終長成參天巨木,是我層層疊疊的罪衍,在最後讓我而非別人之所以成為那個暴風圈的中心。是我的惡報。

 

進了醫院離開學校之後,我以為這件事總算事過境遷。直到最近,我無意間發現我有一個朋友—他是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才加入那個團體—把我刪了,我的解讀是宣布絕交。
好奇之下,我一一看了那個團體中其他我認識的人,發現他們也都把我刪掉了。這些人中也包括我的前男友 (不過我不知道他的原因是否與這個團體有關,或只是因為我們分手了)。
這件事激起我的恐懼與憤怒,因為現在是一個新成員 ( 還是我認識多年的人 ) 對我做出這種事,代表著我已經是他們教義的一部分了。

已經有很多人恨妳了,而這種恨會持續下去,光是這個念頭讓我不寒而慄。
更糟糕的是,他們每一個我都認識,也曾經都是我信任的人。


我告訴也知道當初這件事情的一個朋友,她說:「妳會想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妳,其實這是不應該去想的,因為一定是那個人叫他們做的。妳之前也看過描述邪教特質的文章,我覺得我們不能去排斥這些人,應該要接納他們,因為他們就是覺得被社會邊緣化才會這樣。」

當下我覺得這言論本身就是我聽過最沒同情心的,當下很想對她大吼:「妳以為妳對著我講出這種話就很善良嗎? 妳這個自命清高、事不關己的傢伙」,雖然某部分的我知道她說的是實話,而且我自己之前也是這麼去思考反同志、反戰議題的,所以不能怪別人無法站在我的角度思考。
然而我心裡真的在詛咒那些人,也詛咒我的前男友是真的重新回到那個團體去了,我希望他們一群人抱在一起永遠不要重新回到這個社會來。

我在心底尖叫: 「不能放過我嗎! 不能放過我嗎! 都過去多少年了! 為什麼不能停止這些事情! 」

 

「如何能愛你的仇敵...」就當那股怒火在我內心死灰復燃的時候,這句話跳到我的腦海裡。
那是我前一陣子看「拆彈少年」時看到的話。

「如何能愛你的仇敵...」
「如何能愛你的仇敵...」

我反覆唸著這一句話。

反戰片、譴責復仇心態的藝術作品從二戰後一直都很多。
作為觀眾,那些復仇的行為彷彿是一種獸性、愚蠢、未開化的,屬於人類的罪惡,是不懂寬容的低級錯誤。

但如果我是那個當事人呢?
如果我就是那個國家被德國蹂躪的丹麥女人呢 ?
如果我就是那個曾到過前線親眼見過戰火無情的軍官呢 ?
如果我就是那個因為種族膚色受盡仇視的人呢 ? 

我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純粹的仇恨,從來不是當事人,以致於我原本以為,「原諒」會像是一種聖光,只會從純潔之心通往聖地,是原諒者賜予被原諒者的一種恩惠,如同耶穌在十字架上高貴的示現,也是人類最終得以展示人性光輝的某種偉大的工具。

但我現在才明白,其實「原諒」只是一種卑微的東西,雙方都要為此下跪。
那其中包含了如今賤如草芥的信任、和不可能就此消失的痛苦。
那也有我的罪在裡頭,為著我至今沒能擁抱他們但他們曾是我愛的人,也為著我始終沒辦法真心原諒自己在那共業中一部分的錯。

 

他們是我的仇敵,我也是他們的仇敵。
「原諒」不是往天堂的彩虹橋,只是橫跨在我倆之間塵土做的東西,是一條我從此之後必須常常來回的路。

原諒不原諒原諒不原諒...我只能試著重覆。一遍又一遍。

我可以在此時此刻深吸一口氣,一笑置之,或是在半夜突然想起這件事時忍不住大哭。
然後再試一次。一遍又一遍。

那才是「如何能愛你的仇敵」的本質。

原諒不原諒原諒不原諒...來來回回...
匍匐著來來回回...

 

後記於04/03:從當時那件事中我也不是只得到冷漠,也得到很多珍貴的善意,甚至有很多是來自於一些我想都沒想過的地方。總體來說,我想我應該還是要對別人有信心。甚至在不進一步傷害我自己心理健康的前提下,對那些團體中的人有信心。

摘自《賽斯—人性與人類行為不能畫上等號》
「心靈若要有任何的和平,你必然得相信人類存在著與生俱來的善的意圖。不可犯把人和他的作為相混淆的錯誤,而誤以為人性本惡或不可信任。事實上人與所有生物都是善意的,只是在過程中犯錯或不盡完善,但不能以此否定人性善良的意圖。人是一切萬有的一部分。人性本善是必然的。
你們可以經由觀察而體認到,一隻老虎隨著牠的本性,本質上並不邪惡。然而你們觀看自己的族類時,你們往往比較沒那麼仁慈,沒那麼有同情心,沒那麼將心比心的了解。輕易的就判定了你們的同類是有罪的。」

我過去在看待各種衝突時也犯了這樣的錯,覺得不願意鬆口的那方就肯定是錯的,對於捲入仇恨的雙方缺乏同理。


 

後記於04/07:今天和朋友們去看了電影「聲之形」,過程中總是讓我想起自己寫過的這篇文章。
回想成長過程中,那些我們還不成熟所造成的巨大傷害,受害者跟加害者的界線其實真的很模糊,而深陷其中的人都很辛苦。掙扎著試圖原諒他人也試圖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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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於04/12:值得一讀的文章
加害者與受害者能和解嗎?TED 沈痛告白:他強暴我的那 7200 秒

 

後記於03/20:
你們認為地獄的本質是什麼?
地獄是,深層帶着你已經不再是,或者你還沒有足夠的力量的,找上了你們。
地獄是,當你們不再能夠完成以前能夠完成的。
地獄是,你們必須如此思考、感受、行動,而你們又知道,那些都不是你們心甘情願的。
地獄是,你們知道自己必須要做的也就是希望要做的,而你們自己要為此負責。
地獄是,你們知道所有為自己正經地籌劃的也是可笑的,所有精致的也是粗糙的,所有好的也是壞的,所有高的也是低的,所有愉快的也是可恥的。—榮格《紅書》

 

後記於2020/07/02:

這幾天MD跟我聊到L。她說其實從旁觀者來看,L就是個貪心的人,既想我這類型的女朋友,又看著碗外,百般嫌棄。

我有點驚訝,因為我從來沒有這樣解讀過這個人,沒想過他自不自私還是什麼的。
我的順序總是先想起自己不好,然後陷落很久,過了很多年才勉強承認我的錯可能至多百分之50。

後來我想,對啊,在我們第一次分手沒分成,主要就是因為他回頭來找我,問他怎麼改變主意了,他說:「感覺妳好像是真的要走了。」
那時太一廂情願,覺得這就是我們倆畢竟還是有愛的信號。

然後就是我們真正分掉那次,他一樣在分手後回來試著撩我幾句。
雖然我感受到他當時已經開始在盤算其他可能性,但還是為他的舉動感到很困惑。
要不是我們確實是不行了,只怕又像前幾年那樣給他撩回去。

如此這麼想起來,他的確是不會克制自己慾望的人,也不管如果他克制一下周圍的人可能會少浪費些時間,少受些傷害。


另外這幾天偶爾會想到MC的事。

我們在我走近那扇大門之後再也沒有同彼此說過話,我們可曾經是一起編劇排大戲弄道具跟跑營隊的人啊;
他也是我寫那麼多卡片出去,唯一一個有善意的回應過我的人,說我是他見過最善良的人;
他也是唯一一個鼓勵我寫電影短評,說他特別愛看我寫的東西,以這點來說他是我的鼓舞者、知己。

我真心曾經以為我們的友情可以持續到永遠,畢竟我們同樣具有邊緣 ( 或許還有些悲觀 )、熱愛戲劇的特質。我相信並感受著他能真心包容我的古怪和不世故。

他只在告別一切之前來最後找過一次L。只怕他不理解我從來沒有恨過他吧。
其實我只覺得我們都是糊塗人、可憐人。照徐志摩所說的:「我們全是受支配的善良生靈。」

現在回想起來,我仍有快樂閃閃發光的時候,我熱愛我們一起排練過的所有戲劇,閒聊過的所有廢話,在那瑣碎的其中我曾經找到過某一些比生命更宏大的時刻,總有這畫面,這長長的夜這沒有父母也沒有社會的夜,充滿一群傻年輕學生半夜跑出去喝酒吃宵夜消磨整晚,視一切有規有矩的老派道德為無物和迂腐的輕狂。

那些都是假的嗎? 我使盡全力相信過擁抱過的一切情感,激烈的新思想,隨著這一切戲劇化的、嘲諷式的喜劇被捏成泡影,幻滅在我身後的過去裡。

我真的走不出來。
即便這麼多年。

有時候我覺得我這個就是整整的一個悲劇。
我比旁人更軟弱、更盲目,也因此我的情深是感動不了旁人,又拯救不了自己的那種。

齊邦媛在巨流河裡說:「這些當年舉杯給我祝福的人,也就是我父親晚年縈繞心頭,使他端起酒杯就落淚的人。
這樣心痛,可這種心痛仍有詩性的正義。
而我們有什麼? 我竟做不了任何事來提升它。

因為我還愛著那些時刻,愛著記憶中的他們,為此我日日夜夜反覆鞭笞自己,直到我哭出來,然後下一次。

 

後記於07/19:

每樣東西都不在時,你也不在。只有在相對於非你的東西時,你才是你是的東西。
那就是相對世界的準則,與絕對世界—我所居之處—相反。

一旦你清楚地瞭解了這點,一旦你深切地理解了它,那時你便會直覺地祝福每一個經驗、所有人類的接觸,尤其是個人性的人際關係,因為以最高的講法而言,你視它們為建設性的。你明白它們可以被用、必須被用,正在被用(不論你想要它們如此與否)來構築你真正是誰

那個構築可以是你自己有意設計的一個宏偉創作,或完全是個偶發的形狀。
你可以選擇做一個人,他只是由所發生的事產生的一個結果,或,他是由你對所發生的事,選擇做怎樣的人及做怎樣的事的一個結果。
自體(self)的創造是在後者的形式才變得有意識起來。自體在第二種經驗裡才得以實踐。

所以,祝福每個關係,將每個都視為特殊,並且都形成了你是誰——並且現在選擇做誰。...

由於關係提供了人生最大的機會——的確,其唯一的機會——去創造及製作你對自己之最高觀念的經驗,所以關係是神聖的。—《與神對話

雖然曾經因為生氣所以感到後悔,的還不如一開始就放棄這些人算了,何苦攪和,成了既被嘲笑又不被理解,全部人都恨上我的人。
最心寒的還是那些我伸出一隻手的人,對我大肆地不屑和詆毀。

但最近想明白,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做那個衝動、義無反顧,不計後果去拉我朋友一把的人,因為那就是我。如果我不這麼做,我背叛的就是我自己。
若說有什麼成長,那也只不過是認清了每個生命自有它的節律。但求自己問心無愧、誠實,不必求結果必如自己所願。

雖然是我人生一場荒謬的劫難,也是因為這樣激烈的事件,讓我得以認清自己是誰。
不是因為恐懼而卑劣地和他人互相控制,我曾經那麼做,但選擇了說不。

更重要的是我對情感的忠誠和勇氣,我的老派道德,我重視我的正直先於我的利益。
這就是我。

若從這個層面上來思考,就不再有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了,一切都回歸到跟自己有關係的層次。

 

後記於07/28:

昨天看《美國往事》,最後麵條對麥斯說的話縈繞在心。感到我跟這群人的種種就如電影中往事如煙一樣,最後同樣諷刺、在時間中慘然。但我已能不談寬恕或恨,我理解到畢竟我們真心互相關心過,不幸地是他們往後的路與我無關了,這也並非誰的錯。

套句麵條的話:不是我報復的方式,只是我看待事情的方式。關於這個故事我也有個版本,比你的簡單一些。

 

後記於08/01:

要停止責備遊戲,需要的是寬容。...但一位蘇菲派大師說過:『在我說哭泣的時候,我的意思不是叫你一直哭泣。在我說不要哭泣的時候,我的意思也不是要你總是保持滑稽。』...

『肯定』是避免與罪惡衝突的一種方式。...而『寬恕』卻要直截了當地面對罪惡
他要求你對繼父說:『你做的事是錯的,儘管你有自己的原因,但你對我是犯了罪的。我知道得很清楚,但我還是原諒你。』
想像力再豐富的人,要想做到這樣也不容易。真正的寬恕是一個非常非常艱難的過程。...

治療的首要任務就是把他們的父母放到『審判席』上。這要做大量的工作: 需要在心理上起草訴狀和辯護狀,然後是上訴和庭審,直到最終做出判決。
由於這一過程需要太多精力,所以多數人都選擇了廉價的寬恕。...

寬恕首先必須面對罪過和有罪過的人,不能迴避,不能躲閃,它的前提是: 必須先做出有罪的裁決—『不,我的父母沒有盡力,他們本來能過做得更好,他們對我造成了傷害』—只有這樣,真正的寬恕才開始起作用。
你不可能寬恕一個沒有罪過的人。寬恕只有在有罪裁決後才生效。
—《少有人走的路》

 

後記於11/18:

我們想要宣稱我們已經恢復健康,卻不想努力走過那個艱難但必要的癒合過程。這也就是為什麼,歷史的鬼魂至今仍如此暴烈地纏繞著我們。...

在我們能與過去建立真正並誠實的關係之前,在我們能刺破那個集體失憶、越過層層的否認之前,我們都不可能走向未來。這本書中唯一開始講到未來的段落,就是在這些角色終於開始面對他們的過去的時候。

如同摩里森在小說中某個段落中寫的:『釋放你自己是一回事,去真正接受那個獲得自由之身的自己又是另一回事。』《寵兒》的中心叩問是: 那些被這個歷史噩夢所粉碎的人們,如何以個人與群體之姿,有意義地組合、重整及重建自己?

...任何療癒,不管是個人或群體的療癒,都只能在與他人的合作中建立。
療癒是互動的。
我們喜歡認為一個人可以靠著堅強的意志自我療癒,但是我的經驗卻是與這個段落所強調的相合: 我們需要他人,我們需要關係,我們需要一種交融的感受。— 朱諾狄亞茲

有時候我在想,在走出來這方面或許我的確是對自己太嚴苛。

 

後記於2021/05/23:現在回過頭來看,確實覺得自己當時經歷到的事實是避也避不掉。我從來對因果存懷疑態度,但走的路長一點,實在不想信也得半信半疑。有些成長痛就是必須去領受。最近感到又有一波很相似的故事要席捲我的人生,不同的是我的智慧稍微長了,我的心態稍微穩了。只不過這兩次轉變,確實都引領我走向靈性的追求。因為足夠困惑足夠痛,所以才有動力去轉化去尋找解藥。

本命盤所顯示的就是我們過往的思想與行為所造成的現世業果。這些老舊的、根深蒂固的模式是極不容易改變的,只是運用顯得有點老派的意志力,毫無疑問地將無法改變那些強而有力的模式。…當我們面臨非常嚴重的挑戰時,這些老舊的、單憑意志力便能解決問題的方式,一定會遭到瓦解,而企圖合理化自己的衝突及靈性危機,也只能暫時遏阻生命的洪流,緊接著這股能量就會像奔放的急流一般無法控制地傾洩出來,而這只會赤裸裸地揭露膚淺的假靈修之中的逃避傾向。業力模式是既真實又強烈的,這些習性不可能靠著一些鼓舞士氣的積極思考就在一夜之間消褪,這些生命驅力必須被認清被接納,而且要充分地加以關注才行。

當自我認識的程度提升時,業力往往會顯現於更精微的次元。因為他們現在已開啟心門來認識自己,於是就不再需要靠外在的戲劇化事件或衝擊,讓自己從心靈的沉睡或昏睡狀態裡覺醒過來。如同榮格所指出:『心理學的法則告訴我們說,若是無法察覺內在的情境,它們就會投射出來變成外在的命運,也就是說,一個人若是無法覺知到內在衝突,那麼外在世界就會逼不得已將那份衝突『演示』出來,而且會撕裂成兩極對立的情況。...

光是厭倦老舊的自我、老舊的存在模式、長期的內在衝突是不夠的。由於過往的習性會一直拖住我們不放,而我們也覺得脫離這些習性模式太遠是很不安全的事,所以必須找到某種強而有力的東西來擺脫掉這些業力傾向。唯一真正有效而無限制的力量,就是某種形式的靈性力量。—《占星.業力與轉化》

 

後記於07/10:

「神學家田立克寫道,受苦會打破平常的生活模式,並提醒你,你並不是你所想的那種人。它會撞碎你以為的靈魂地下室的地板,露出下方的空洞,然後再撞碎下面一層的地板,讓更深處的空洞露出來。
...
唯有在受苦時期,才會看見自己最深、最內在的部分,那些痛苦提醒我們,我們並不是自以為的那種人。跌落谷底的人審視了自己的內在,明白自己不只是外人看見的那些部分,他們還有更深層的部分,一直被忽略。那裡藏著黑暗的傷口,以及強烈的渴望。...谷底造就了新的自己,並意識到在內心的最底層,有一種溫柔,蘊藏著關懷他人的根本能力,渴望超越自我並照顧他人。當他們觸碰到這種渴望,他們便準備好要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他們用新的眼光去看過去熟悉的事物。他們終於能夠愛鄰人如同愛自己,這不再只是口號,而是事實。他們在最艱困的逆境中所做的反應,定義了他們的人生。

因為受苦而擴大生命意涵的人,會展開兩種反叛。首先,他們背離自我理想。...第二個反叛是,他們與主流文化分道揚鑣。

...

受苦本身並沒有什麼崇高之處...。然而有時候,當受苦能與關於改變和救贖的故事連結,我們就能透過受苦得到智慧。你無法從書本學到這種智慧;已必須親身經驗。有時候,你對苦痛做出的反應可以讓你第一次體驗到崇高的感受

受苦教我們懂得感恩。我們往往將愛和友誼視為理所當然。但在受苦時期,我們倚賴別人,並對我們所愛的人給我們的禮物心存感激受苦使你和其他受苦的人團結在一起,使你更能憐憫同樣承受著苦痛的人。你的心會開始變得柔軟。

苦痛會促使你做出回應。...人明白,膚淺的食物無法滿足深刻的飢渴,要填補苦痛所揭露的巨大空虛,只有靈性食物才能辦到。許多人對痛苦做出的反應是,修練寬厚之心。

最後,受苦會粉碎自給自足的假象。如果想要展開相互依存的人生,就必須粉碎這個假象。痛苦時期會揭露我們的野心所夾雜的虛假和虛榮,同時照亮一個更大的世界,裡面有生與死、關懷與被關懷。
苦痛幫助我們看見自我本位的欲望究竟有多大。以前,那些欲望看起來非常巨大,而且佔據了整個視野。走過受苦時期之後,會發現自我的欲望其實微不足道,更不值得拿人生圍繞著它打轉。爬出谷地和把病治好不同,許多人走出山谷時並不是被治癒了,而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你學會了謙卑一個問題在你眼前攤開,你聽見了服務他人的召喚。

...

...你受苦時,正確的做法是直挺挺地迎接苦難。...谷底是脫胎換骨的時機,把舊的自己拋棄,讓新的自己誕生。...從山谷的痛苦,到沙漠的淨化,再到山頂的洞察。」—《第二座山》

 

後記於07/16:

大家都會幻想我寧可沒有這些東西,但問題是,我覺得這恰恰是你的命運,就是你在某些問題上經歷過某些非常深刻的痛苦之後,這對一個人來說,你抗拒的東西,就像是你是一艘船,而你的那個錨扎在海底了,就像你的根往下長。

當前這個社會,就是消費主義倡導的其實還是享樂,對吧,最有價值的就是你的滿足和快樂,而且是種上癮式的快樂。但是在這種視角下,人是會失去自我的

如果你的一切都是快樂的話,人是不會沒事幹去想你曾經是有多麼痛苦。但是定義你人生軌跡的是曾經讓你最痛苦的事,如果你不去想,不去面對,把它變成你人生洗牌中很關鍵的一張牌,你不會意識到你的軌跡本來是可以以這裡為起點投射出去的。

無盡的慾望,無盡的滿足和感官快樂追求,我個人覺得是非常沒有個人意義的。—史秀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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