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栽日記

今日被拉去看了一場由慈大學生會邀請演出的舞台劇《雙面愛情》。

說真的走進去之前我根本也不知道是準備要看什麼，只覺得簡介上的名字有些熟，後來開演了才發現這是一齣改編自法國名著 ( 我非常不熟連看都沒看過只有耳聞 ) 《大鼻子情聖》的現代都會劇。

我還真沒想到，無意間參與的表演居然這在我看過為數不多的舞台劇中算上了可圈可點的佳作。
當然它有一些細節問題，但我對於場地、成本等問題可說是十足十的門外漢，因此對走位和口白上的微辭也就只能先把它當作自己跟這個劇團的喜好不同。

我想來說說的是它的優點。

撇除掉中間純做娛樂用的支線，可以把主線分為三個橋段。

一開幕便是電玩的世界中，簡述了大鼻子情聖 西哈諾 愛上表妹，為了搏美人一笑冒充她的夢中情人為她寫情書整整14年的故事。但這個開幕切在了表妹 羅珊娜 驚覺原來這麼多年來寫信給她的就是 西哈諾，而 西哈諾 抵死不認。

中間便是現實世界中的 西門—也是這個遊戲的設計師—苦練青梅竹馬小珊未果，終於與小珊的夢中情人 阿柯 達成協議，由他白天與小珊約會，而晚上則由 西門 與 小珊 用通訊軟體談情。未料弄假成真，小珊 與 阿柯 真的相愛。

最後是在電玩的世界中，西哈諾 在最後一課對 羅珊娜 承認了自己的愛和那些情書，兩人有情人終成眷屬。
這也是全劇讓我覺得處理得最好的地方 ( 一個好的收尾可以讓任何一齣戲上天堂 )，即最後電玩的場景雖然看似與第一幕相同，但最後一慕的演員去除了一貫自然的肢體語言而改用電玩人物的肢體語言，並且口白全由電子配音演出。頭尾兩慕只做了這樣的更動，一切便大不相同，我的眼淚直到最後才流下來，為的就是 羅珊娜 那句恍然大悟：「你的不幸竟是因為我。」
因為用這樣的方式呈現，拉大了現實與幻夢的距離，那種花好月圓的古典美在機械式無情的口白中，終將從 西門 的真實世界遠去，再也不可挽回。

當然有些少數的缺點。例如：中間的許多設計遊戲的橋段看不出與主線關係何在（ 後來導演有說其實是請演員一人負責想一段@@ ）；某些演員口白或許是因為場地關係不夠清楚；劇本語言過於繁瑣等等。

導演 ( 也是本劇編劇 ) 說《大鼻子情聖》是她大學時代非常非常喜歡的故事，主角 西哈諾 內在的自傲自尊、豐富的內涵和他外在的自卑與醜陋形成強烈反差，她認為這樣的雙面性其實在每個人甚至每段關係中處處可見，這也是本劇《雙面愛情》的劇名由來。
她在大學時代像 西哈諾 一樣深受自卑所苦，所以對 西哈諾 的痛苦很感同身受。

過去我對這部小說雖然有耳聞，卻以為只是講某個風流男子如何周旋女人間的故事，便提不起勁，今日看了這部舞台劇，倒深深地被 西哈諾 的執著和自尊心感動，未來有機會該找電影和小說的版本來看看才是。

演出後有給一點座談時間 ( 這也是我最感謝這次演出的部分 )，許多可愛的小大一會問些真的是我18歲也會問但現在完全會一笑置之的問題，例如：「為什麼男女主角沒有在一起？」「為什麼要寫一齣悲劇？」等等。加上整部舞台劇有種大戲感，彷彿錯置時空，一下子我又是那個辦迎新辦中夜，成天泡在劇本、舞台和朋友們家中，浪擲著大把青春的小女孩。

ps. 黑門山是一座位於東黎巴嫩山脈南部的山，最高峰海拔為2,814米，為巴勒斯坦地區「眾山之首」。
從地中海而來的空氣帶著水分，遭遇黑門山往上升，再加上北風，使黑門山成為巴勒斯坦地區唯一會下雪的山。因此夏日一到，豐沛的融雪會經過加利利海，流過約旦河，最後流入南邊的死海，供應整個巴勒斯坦地區的用水。
在1967年六日戰爭中以色列獲勝後，黑門山的南坡和西坡歸屬以色列控制。

劇團導演是虔誠基督徒，便以此命名劇團。

「看哪！弟兄和睦同居，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這好比那貴重的油澆在亞倫的頭上，流到鬍鬚，又流到他的衣襟。又好比黑門的甘露降在錫安山，因為在那裡有耶和華所命定的福，就是永遠的生命。」—詩篇133篇1-3節。

後記於2020/02/12：

「在由艾德蒙.羅斯當的原始劇本改編、尚保羅.哈布諾執導的電影《大鼻子情聖》裡，使傑哈.德巴狄厄大獲成功的，就是一種懼怕、近乎可恥的顫抖。他身為演員，擁有宛如紀念碑般的宏偉身形，又能體內發出一種細膩溫柔的聲音，在第一眼看到劇本時，就感受到西哈諾這個角色的真實性、甚至真正的雄性所在。那並非西哈諾自吹自擂，也不是他做為劍客的英勇事蹟，或是他詩興大發的才華，而是他的悲傷，他對於醜陋的意識，對於愛的恐懼。
...儘管劇作家的文筆過於雕琢，我們仍可以在故事裡每一個挫折生命的際遇，每一次混亂的心跳當中，認出我們自己。勝者為王的英雄主義拉開了我們彼此的距離，因為寶座上不會有兩個人的位子，但我們共有的脆弱將我們彼此拉近。
因此，脆弱可以成為最豐沛、最可貴的情感泉源。它是同理心，是與生俱來的禮物，是我們面對他人的脆弱時心生的一份尊重，並在其中認清我們自己的脆弱。」—《與脆弱同行》

後記於05/30：

今天看了法國電影《巴黎小情聖》。
講的是當初西哈諾故事的背景。維持法國電影一貫的高水準，運鏡、攝影、燈光、演員無一不營造出一個19世紀甜蜜的戲夢巴黎，音樂也很優美。

主要是台詞實在是寫得太好，一看就覺得難怪是能長紅百年的故事，西哈諾的脆弱與深情，深化了我們生而為人對於理想注定愛而不得的失落。而這悲劇中又有崇高的部分，如月光永不殞落。

以下是從當年《大鼻子情聖》原劇本拿過來的橋段，在電影中有被運用到。

表白戲

西哈諾：（把克里斯拽到陽臺下麵羅珊妮看不到的地方）我來跟她說！因為夜深了，我的話在黑暗之中摸索著尋找你的耳朵！
羅珊娜：可是我的話卻沒有遇到這樣的難題！
西哈諾：那是因為我用我的心接納你的話，我的心很寬大！而且你的話是向下墜落的，它們的速度很快，而我的話是要向上攀登的，它們需要多一點兒的時間！
羅珊娜：可是現在他們攀登的速度快得多了！
西哈諾：那是因為他們已經熟練了！
羅珊娜：我的確是居高臨下的跟你說話！
西哈諾：是呀！如果你現在說任何一句重話，落在我的心上，我必死無疑！
羅珊娜：那我下來！
西哈諾；不！
羅珊娜：那你上來！
西哈諾：也不！
羅珊娜：為什麼不？
西哈諾：讓我們利用一下，這偶然的機會！可以互訴衷腸，卻不照面！
羅珊娜：啊！這真浪漫！
西哈諾：是呀！這真美！我們幾乎彼此看不清楚！您看見一件黑色的披風，我看見一襲白色的連衣裙！我是一片陰影，而你是一點光芒！您不會瞭解這一刻對我有多麼重要！如果，我以前也這麼能說會道！
羅珊娜：您不是一向能說會道麼？
西哈諾：不……以往的我，從未向你吐露過肺腑……那是因為我的話一直出自一個在你的注視下頭暈目眩不能自持之口！可是，今晚，似乎是我第一次，真正的和你談心！
羅珊娜：怪不得！您的聲音和平常是那麼的截然不同！
西哈諾：是啊，完全不同！因為在黑夜的保護之中，我終於趕吐露真我了！我……噢天啊！我在說什麼呢？我不知道，這一切……請原諒我這麼激動，對我來說這是多麼的美妙！
羅珊娜：（陶醉）啊……你從來未曾這樣和我說過話！
西哈諾：是啊！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將心100%坦誠的放在自己深愛的女人面前！起初，我施展才智寫出那封信給你，可是如果我繼續套用情書的公式，我就會辱沒了這個夜晚！我憎恨介入愛情中的小聰明！真心愛戀時，若還繼續逞才鬥智，那便是一種罪過！現在，我們心中會產生一種高貴的愛情，這愛情的高貴，將不允許任何俏皮話來損害它的光輝！
羅珊娜：好吧！我們已經到了這一刻！你要對我說些什麼呢？
西哈諾：我想到很多，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所想說的，不是紮成束，成堆成堆向您拋擲的玫瑰花！我愛你，我窒息，我瘋狂，我愛過了頭，自己也受不了了！你的名字像個鈴鐺，羅姍妮，每次我為愛情顫抖，它就響起你的名字！你的一切我都記在心中！去年，5月2日，你早晨出門時換了新髮型！我看見你的頭髮是如此的光芒四射，就像注視太陽太久以後，看任何東西都是一片絢麗！我暈眩的眼睛在離開你的火光之後，到處都只剩下金黃色的斑駁！
羅珊娜：（有些慌亂）這……是真的愛情！噢，這真是愛情了！
西哈諾：沒錯！這壓抑在我心裡很久的，強烈而唯恐消失的感覺的確是愛情！有愛情那種悲哀的癡狂！這就是愛情！真是不敢置信！這夜晚太美了！我對你述說，而你卻奇跡般的也在傾聽！這是最不合理的情景！我從未敢奢求過這樣！然而，這是真的！現在，我死也無憾了！我為你說的話，在藍色的枝椏間顫抖，就像你在樹葉之間也如一片樹葉之間顫抖！因為無論你願不願意，我都強行的感覺到你的手的可愛的顫抖由這茉莉的樹枝傳下來！
羅珊娜：（動情的）是的！我在顫抖，我在哭泣！我愛你，我屬於你！你讓我要死了！
西哈諾：那麼！讓死亡降臨吧！你是因我而醉，這是我的罪過，我現在只有一個要求！
克里斯：（插嘴）一個吻！
羅珊娜：嗯？
西哈諾：（愣）……
羅珊娜：你要求？
西哈諾：啊……我……（小聲責駡克里斯）你幹什麼？
克里斯：既然她心亂了！我們應該抓住機會！
西哈諾：別出聲！（對羅姍妮）啊……是的，我要求了！可是，皇天在上，我壓抑不住我的魯莽……我強調，卻不堅持！使得，對不起，讓你為難害羞了！不要緊，這個吻，你不要答應我！
克里斯：（小聲）為什麼？
西哈諾：（小聲）不懂就給我住嘴，克里斯！
羅珊娜：你在說自言自語說些什麼？
西哈諾：噢！我在責備自己太過分了，我在對自己說：克里斯你這個白癡，你……噢，等等！有人來了！
(巡邏的巡丁上，羅姍妮躲回屋裡，西哈諾和克里斯躲在陽臺下，直到巡丁下）
克里斯：（小聲）為我爭取這一吻吧！這是遲早的……
西哈諾：（自言自語）是呀！這令人陶醉的一刻終要到來……你們的唇遲早要相會，因為你有著稀疏的短髯，而她有著嫣紅的臉龐……我寧可親自來促成此事……
羅珊娜：（回到窗口）你還在麼？剛剛我們在談論一個字……
西哈諾：吻！這個字真甜蜜！不知你的嘴唇是否準備好嘗試……假如這個字使您的嘴唇發燙，嘗試了又如何？它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他也不是一件玩笑的事！它是讓自己的心喘了一口氣，也是讓彼此品嘗心靈的滋味！吻，是如此高尚！我像白金漢公爵一樣默默地承受，我想他崇拜往後一樣崇拜你，我想他一樣忠實而悲哀！
羅珊娜：也像他一樣英俊而充滿才氣！
西哈諾：啊，對啊，我很英俊，我都忘了……（很痛苦的說）
羅珊娜：那麼，上來摘取這獨一無二的花朵吧！
西哈諾：（推克里斯）上去！
克里斯：（遲疑）可是我覺得現在又不應該……
西哈諾：白癡，畜牲，給我上去！
（克里斯爬到陽臺上！）
克里斯：羅姍妮！（擁，吻！）
西哈諾：（在舞臺邊緣獨白）哈！這是多麼奇異的刺痛！吻，愛情的盛宴！而我只是一個乞丐，只能偶爾在陰影裡拾得你不經意丟棄的什物！我只能欺騙自己已經得到了你的心，因為你正在那誘騙了她的嘴唇上，親吻著我剛剛所說的話！

訣別  ( 按: 讀這段時可以想像兩人的聲音像跳雙人芭蕾舞般畫圓、旋轉，時高時低，交錯纏綿。我覺得是特別有美感的一段 )

西哈諾（讀）"我想就是今晚了，親愛的！我的靈魂還沉重地負荷著沒有表達的愛，而我卻要死了！我的迷醉的眼睛，我的視線，再也……” 　　
羅珊娜　他的信，您讀得這麼…… 　　
西哈諾　（繼續讀）“再也不能捕捉，不能愉悅地享受您一舉手一投足的姿態了；您常常做的摸額頭的小動作，此刻仿佛就在我的眼前，我想呼喊……” 　　
羅珊娜（慌亂地）這封信，您讀得這麼…… 　　　　
(天不知不覺黑了) 　　
西哈諾　“我呼喊：別了！……” 　　
羅珊娜　您讀這封信的時候…… 　　
西哈諾　“我親愛的，我心愛的，我的寶貝……” 　　
羅珊娜（若有所思）您的聲音…… 　　
西哈諾　“我的愛！……” 　　
羅珊娜　這聲音，我好像……（全身一顫）好像從前聽到過！(輕輕走到扶手椅背後，沒讓他發覺，悄悄地俯身看信。——夜色越來越濃) 　　
西哈諾　“我的心從未離開您片刻，今生與來世，我是無限愛您的那個人，是……” 　　
羅珊娜（把手放在他的肩頭）現在您怎麼還能讀呢？天已經黑了。（他顫抖，回頭，見她就在身邊，做了個驚慌的手勢，低下頭。長久的靜默。接著，在完全降臨的黑暗中，她雙手合掌，慢慢地說）十四年來，他扮演了來逗笑的老朋友的角色！ 　　
西哈諾　羅珊娜！ 　　
羅珊娜　原來是您！ 　　
西哈諾　不，不，羅珊娜，不是！ 　　
羅珊娜　他喚我名字的時候，我就該猜到！ 　　
西哈諾　不！那不是我！ 　　
羅珊娜　是您！ 　　
西哈諾　我向您發誓…… 　　
羅珊娜　我明白這整個好心的騙局了：信，是您…… 　　
西哈諾　不是！ 　　
羅珊娜　那些可愛的、癡狂的話，是您…… 　　
西哈諾　不是！ 　　
羅珊娜　夜裡那聲音，是您！ 　　
西哈諾　我向您發誓，不是我！ 　　
羅珊娜　靈魂，是您的靈魂！ 　　
西哈諾　我可沒愛過您。 　　
羅珊娜　您愛過我。 　　
西哈諾　（掙扎）他才愛您！ 　　
羅珊娜　您愛過我！ 　　
西哈諾　（聲音轉弱）沒有！ 　　
羅珊娜　您的聲音都變小了！ 　　
西哈諾　不，不，我心愛的愛人，我沒愛過您！ 　　
羅珊娜　啊！有多少事生生滅滅！——為什麼十四年來您守口如瓶，既然這封信不是他寫的，那麼這是您的眼淚了？ 　　
西哈諾　（把信遞給她）這血是他的。 　　
羅珊娜　那麼您今天為什麼打破這崇高的沉默？ 　　
西哈諾　為什麼？……

終點

西哈諾　不！只有在童話裡，當羞愧的王子聽見：我愛你！這句陽光般和煦的話時，他的醜陋才會融化……可是你會發現我沒有變。 　　
羅珊娜　是我害了您！是我！是我！ 　　
西哈諾　您？……恰恰相反！我從未領略過女性的溫柔。我母親嫌我長得不好看。我沒有姐妹。後來，我畏懼情人嘲弄的目光。多虧您，我至少還有一位女性朋友，多虧您，我生命中閃過一位女子的倩影。 　　
勒佈雷　（指著透過樹枝灑下的月光）你的另一位女友來看你了！ 　　
西哈諾　（對月光微笑）是啊。 　　
羅珊娜　我只愛過一個人，卻兩度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