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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蒂娃(Kativa)故事集 第一個故事

故事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甚至可以回溯到當我還是個小女孩時,成天沉浸在幻想中,跟書中許多摯友作伴的美好時光。

但讓我之所以決定動筆寫下來是因為這段時間在血腫病房的經驗。
在這裡,情感有一種更大的尺度,人眼看著自己靠近死亡 ( 或說死亡靠近他們 ),而愛的定義也消融成光譜,折射遠比還活在塵世的眼光能見的豐富多彩。

但就如同我一向抱持的想法,我多希望我不曾見到不該看見的東西,好能毫無愧疚地繼續擁有無憂人生。
並非為了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思想需要昭告世人,或是出於玩樂。如果不是為了療癒,我是絕不會寫下這些故事的。

 

病房內,一群人圍在一個年輕女人周圍。

「我們應該來說故事。」最年幼的小女孩尖叫道。她的名字叫 莎莎嘉,會提出這個建議只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心。
她尚活在一個相信凡事皆有靈的年紀,因此相信一個好故事能完善她不理解的每一件事情。

「妳的 魯西 姐姐是最懂得好故事的人了。」年輕女人微笑道。其實她的臉色看上去病懨懨的,甚至有些黃瘦,最迫切需要的或許是好好睡上一覺。
但她鍾愛這個最小的女兒。
她知道她有強烈的求知慾,或許是因為來自她尚無所畏懼的生命力。她才14歲。等到她知道要害怕的時候,才是這份生命力挑戰的開始,很有可能她的花火熬不過未來暗伺的荊棘。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人生自有它無情的節奏,實在不需要過來人來強加主張,認定有必須儘早清算的人工苦難要親自動手。

「我這裡倒是有個好故事。」這位眾人叫她 魯西 的女孩嫣然一笑。
當你看著她的時候,你首先注意到她的雙眼,燦亮像是有人把夜裡的星星忘在裡頭。
至於她實際的相貌如何,反倒沒有人可以明確的記牢,那是她整個人最不引人注意的部分,因為在所有的女孩中,她的洞察力是最強的,當她像風一樣狂奔她的思想,旁人只隱約感受到聲響,會以為不過是有隻靈敏的鳥在樹梢取樂。
眾人喜愛她的靈巧,卻不曉得暗中她早已作了前哨,並把一切所見在心中藏好。因為她的善體人意,這些命運的機密極少被洩漏。
但也因為這個天賦,她的身體在所有姐妹中最羸弱。年輕女人喜愛 魯西 明亮的眼神和笑容,也為她的仁慈深感驕傲,但她也並不樂見她這樣親近自己的天賦,她自己知道身體受殘害的痛苦。
「但我想這不該由我來說,因為細節我記得不牢,論起表演的天賦,我又怎麼有 卡蒂娃 的伶牙俐齒。」

那位應該是卡蒂娃的女孩聽了笑著敲了下她的頭:「小百靈鳥想要把工作推給我,就先禮後兵,這禮數又故意不清不楚,要佔我便宜,無論你是伶牙俐齒、舌燦蓮花,還是巧舌如簧,還不都是暗著損我。要我說,我們一人輪流說一個故事,如此一來,這病房的漫長時光更加有趣。」

眾人都笑了起來:「看看妳,就是一張嘴說的人還不了口的,還不是油嘴滑舌。別跟我們來十日談那套。」

魯西 吐了吐舌頭,說:「好一個語言大師,一個女性先鋒藝術家,要我說,就讓妳來跟我們說說妳最喜歡的一個故事就好,讓我們開開耳界。」

卡蒂娃 轉向一個角落中到目前為止不發一語的女孩:「不如讓 莎琪雅 來選,妳喜歡什麼,我們就說什麼。」
眾人這時候才注意到 卡蒂娃 的聲音多麼吸引人。倒不是因為清脆圓潤,或是暗示了嬌媚的風情,而是因為有種不自信,好像這個聲音被突然的推到了眾人目光下,還在尋找它自己。這脆弱又非有意為之,因為此刻它正費力的掩飾自己的無助,將敏銳的注意力放在 莎琪雅 身上。

莎琪雅 開口,聲音裡有種不容置疑的確信,和隱約的—其他聽眾只怕是要懷疑自己聽錯了—不以為然。
這一切或許只因為雖然她的年紀並不是四個女孩裡面最大的,卻是最聰明。她對理性有種近乎神聖的敬意:
「那麼,」她淡淡的說「不如就來說說咱們其中一個人撞見的怪事。縱然我是完全不喜歡故事的,它們會扭曲事物本來如是的本質,讓人墮入沒有法則可循的幻夢,忽視周圍顯而易見的真相,最後悲慘的迷失」

卡蒂娃 淡淡地一笑,就像 莎琪雅 的話沒有傷害到她的那樣開始用十分平靜的語調開始說:「這是個乍聽之下十分奇幻的故事,彷彿只發生在腦海中的異國,或是作為不善思考的人一個最放縱的念頭。
但就如你們所知,這是發生在我們其中一人身上的真實故事,又或者說她親耳所聞...」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停下來,充滿慈愛的對她最小的妹妹笑了笑:「莎莎嘉 或許並不知道,這個故事在座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聽過一部分,以致於傳說更像傳說了。那時候妳還太小,可能不明白它造成的影響...」
她又頓了頓:「它是所有故事的起源,或許也是聽起來最荒謬的。不過要記得,當我說到『從前從前』,意思是我們即將回到混沌與初生之境,在幻想與現實的交界處。至於它是否真實,」她溫柔地笑了笑,卻刻意不去看莎琪雅:「那就要看你們的理解如何了。」

 

第一個故事  蛇妖下山

「從前從前,確切很難說發生在多久前,只知道人已經開始掌握了控制自然一部份的能力,所以充滿信心的認為自己在未來也必定能掌握另一個部分。
他們變得更加理智,審視自己掌握到的所有資訊,排除了無法找到確切證據證明的。

有一天,一個女孩慌慌張張的跑進村落裡,尖聲叫道:『蛇妖下山啦!』
村裡的人們大驚失色,因為這女孩正在胡言亂語,而她平時是個可親、理性的孩子。

她披頭散髮,赤足狂奔到她家門口,想投入母親的懷抱痛哭。
但她媽媽一聽她張口,便皺著眉頭說:『當妳說蛇妖的時候,妳說的是什麼呢?妳是說看起來像蛇的東西嗎?』 
女孩聲淚俱下道:『不是的,我真真切切看見它來了,它披著慘青色的皮,龐大的身軀在山林霧間滑行,幾乎沒有聲音,但當它開口,就發出巨雷般的迴響,妳絕不可能曾聽過更低沈、更駭人、更不容置疑的呼吿。』 
她媽媽耐著性子問:『那麼它—如果這東西真的存在—都說了什麼呢?』 
女孩發著抖說:『它說是它吃了所有死去的人』
『我的小姑娘』媽媽是真的生氣了:『我送妳上學,可不是要妳來講這些無稽之談,傳出去笑掉人家大牙。即便沒有讀過書的都知道,人會老會死,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還動用得到一隻妖怪!』
女孩垂著淚,她沒有因此感到安慰:『那麼人死後發生什麼事呢?我們見過的那些村民都死了,身體被埋入土堆中,那麼那個他上哪去了?如果不是在蛇妖的肚子裡?』
媽媽怒道:『這是沒有必要知道的事情,因為不管妳知不知道,妳還是要生活。小姐,如果你有時間幻想這些無稽之談,表示我給妳的自由太多了些,不如妳少看點書,多做些有益旁人的事。要記得,完全不思考勝過胡思亂想出錯誤的事!』
她將女孩推出門,低吼:『出去!出去!妳在大街上奔跑,嚷嚷這種荒誕的神話,實在丟盡我的臉!如果妳這麼執迷不悟,就去廣場上,一個一個講給路過的人聽,看看多一點人來笑話妳,能不能讓妳清醒!』

女孩又哭又叫,卻還是被媽媽用手扯著頭髮,拽到廣場上,扔在中央。
路過的人露出驚奇的表情,看著這年輕的女孩披頭散髮的跪坐在廣場上放聲大哭。
兩三個富有騎士精神的人圍了過來,想要幫助她。

『姑娘,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見了一隻蛇妖,它說它專吃死掉的人。』
男子忍俊不禁:『小姑娘,首先,我不知道妳說的這隻蛇妖是什麼。再來,即便牠會吃人,如果這人已經死了,似乎也沒什麼要緊的。』 
女孩揉揉眼睛:『這麼說,你並不覺得我說的故事荒唐?只是覺得不要緊?』 
男子一下子啞口無言,因為他剛剛確實說起來像是這個意思,但總覺得是被曲解了。他愣了愣,才說:『事實上,我覺得蛇妖挺荒唐的。妳說的可不是青竹絲,不是雨傘節,而是一隻妖。妖是沒有人見過的東西...』
女孩很快地回答:『我剛剛看見牠在山上。』 
男子不耐煩地說:『但妳不能確定妳是否看錯了。或許山上的霧大,而風遊走在樹林間的態度又是那麼的霸道,讓妳誤以為妳看見了蛇妖。總而言之,幻想出一個這麼大,速度又同時這麼快,還只有妳見過的東西,卻要指稱牠是真,簡直荒唐,毫無現代人該有的科學素養。』 
女孩眨眨眼,表情十分無辜地說:『您說的是神佛?還是死去的祖先?當人們宣稱自己感到更大力量的庇佑,或是親人不曾遠離,無論是在教堂、廟宇,還是母親的墳前,你會指責他們毫無素養就像您現在指責我一樣?』
男子啞著沒說話,卻又十分氣憤。自己本來只是想幫忙,卻在這麼多人面前被毫不掩飾的還擊。他可不知道女孩內心也十分無助,困惑和恐懼讓她無暇顧及他人的感受。

『好吧,姑娘,或許我們的確不能證明妳說的話是錯的。』
一位老人出面:『畢竟...』他停頓了一下,彷彿想提醒自己接下來說的話要小心:『伽利略、哥白尼和牛頓都曾誤解別人或被誤解過..』
他又停了一下,好確定圍觀者此刻是否都贊同他權宜的說法:『但先把它的真偽撇到一旁。牠吃不吃死者,對妳有任何影響嗎?還是妳還想照顧著妳死去的外婆,即便是她的肉體也不想讓它抹滅?』

女孩抹著快乾掉的淚痕。此時因為終於有人認真聽她說話,她早已不哭了:

『我不是怕肉體的消失。事實上,殺死我外婆的是她自己的心臟,就像在場各位的親人,有人是肺臟、腎臟、肝臟,或甚至是一輛的車子。這是顯而易見的,一個我們大家一起接受了的事實,也因此它的傷痛有跡可循。
但就是這麼古怪,如果你繼續追尋這傷痛的足跡,會發現這隻狡猾的小老鼠總是逃進了那起了大霧的森林裡,在那裡藏住它自己。我們從不走進迷霧中尋找牠,因此得以自我安慰牠活得很好,能夠在森林裡找到足夠的堅果和睡巢。

但就在今天,我冒險跑到山上的森林裡去。最一開始只是出於純粹的好奇心,和對踏青玩伴們的忠誠。我卻忘了自己一向不是個方向很好的人,在山上迷了路,轉眼間濃霧就飛撲著淹沒我。四周一時只剩下凝固的寂靜,剩下幾隻小生物仍在無憂奔跑覓食的聲音。

正當我還在困惑,突然吹過了讓人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出現幻聽的低語。
然後,在令人不寒而慄的窸窣聲中,蛇妖出現了。

初始我只看見了牠的一部份,以為那是一棵倒了的神木,只不過濃霧讓它看起來像在移動。
然而不一會我就意識到那是一隻生物。牠的腰有十個人手拉手那麼粗,長度我簡直無法估量,最主要是牠即便是滑行在枯枝敗葉上,也輕柔的像晚風擦過無星的夜,一邊吐著舌信—其實我並沒有真看見牠的頭—發出絲綢裂開的聲音。

我並不知道要害怕,因為我那時候很無知。
它也絲毫沒注意我,只朝著濃霧中我看不見的地方去,接著我想起來那是前一秒我看見那頑皮的小老鼠消失的方向。
然後一聲吱的尖叫像魔笛手的笛聲拔尖戳破空氣。我知道那隻老鼠沒了。

這過程整個森林都沉默地旁觀著。

在我還沒明白過來之前,我感到了巨大的失落,一種空洞,然後我開始痛哭了起來。
我也不曉得我是否是因為在懷念那隻老鼠,甚至假想了牠臨死前的痛苦,還是為著那種失落本身。我只知道我的痛哭一定是驚動了不該驚動的,因為接下來響徹雲霄的聲音震動了整座森林,那生物向我宣告它是吃死人的妖怪:
"妳在不該的時間走到不該的地點"牠高高在上地說:"人類不應該見到我的狩獵。"

我渾身發抖,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倒不是我覺得牠會殺我。事實上,我覺得牠是我見過最誠實的生物,即便最善的人也會因為軟弱而自欺,而這生物—雖它掌握死亡的令牌—我知道牠說的是實話。牠只殺死者,而不干預陽界的事。
"大多數的人這輩子沒有也不想走進這座森林。"牠的聲音繼續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霧中迴響過來:"有些不幸的人閒晃著靠近了危機,但因為沒有認真看,或是這座森林裡尚沒有他鍾愛的老鼠所以他也不在乎,因而安全的走了出去,他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的運氣。而妳.."
我淚眼模糊中抬起頭,卻看不到它高聳入雲的身軀的盡頭,也因此不知道牠是不是對我充滿鄙夷:"像這種傻子,既不知道危險不能靠近,又是見了不懂的事要鑽研到底誠實到底的,我也不是沒見過。只在這裡告訴妳一句:如果想要寧靜,就忘掉妳今天看到的,不要妄想來尋找我的真名。"

濃霧深鎖裡,我彷彿看見有一雙血紅的眼睛一閃而過,就像我生命的一個十分重要的信號、一個象徵。
然後就像一個最後的警告的結束,四周大地開始震動,巨大的身軀像很快沒入霧中,就像牠來時那樣無跡可尋。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只聽到牠最後一句話,甚至可以說有些幸災樂禍的調皮意味:"對了,最好也別跟其他人說妳見到了什麼,妳知道這個時代是如此瘋狂,以致於對瘋狂必須採取什麼絕望的標準。忘了我,妳可以得到平靜,保持沈默,妳就不需要忍受孤獨。"

那就是我和牠最後的對話,但我們都知道彼此此生,或者說身後還會再相見,因此我的恐懼驅使我不顧牠的勸告,鞋也不穿,赤著腳跑下山,告訴你們我看見的聽見的。』‘

眾人這時已聽得目瞪口呆,就連那個鼓勵她說出真相的老者也傻了。

女孩沒有得到她預期的回應,絕望的伸出手,哭喊道:『請你們幫幫我,告訴我我原本能看見幸福的目光在哪兒呢?』
此時她粗服亂髮,臉也哭腫,上面橫斜無數淚痕。她一伸手,眾人就像看見乞丐一樣紛紛走避,既為她此時窘迫的模樣感到難為情,也厭惡她內心的恐懼像厭惡傳染病。

不會多時,大廣場聚集的人走得乾乾淨淨。
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女孩終於了解到這就是蛇妖要她千萬別做的。但不幸的是,當她都做全了,她的世界也變化大到她只能逃離。

一個秘密的創傷可以藉由分享來和緩。
但如果它不能被分擔,不能攤在廣場的陽光下,那麼她只能用第二種方法來消解這種創傷—拿一把劍來把它剖開,讓它的五臟六腑都流出來,就此消失在世界上。

不知道為什麼,女孩感覺到那把劍就在蛇妖的真名中,因此她必須即刻上路。

一開始感受到被強暴式的剥奪—就像那隻在樹林裡東奔西逃的小老鼠—她感到這輩子最絕望的恐懼。她原始的求生本能,促使她不顧一切地跑下山,想要把失去的一切都找回來。
但現在她已明白一切都遲了。在蛇妖出現的那一刻,她心裡有種信仰已經註定永遠失落了,而那信仰原本是用來讓日昇月落,讓地球自轉不息,讓小村的水一直由西流向東,讓她能無憂模仿人生四季的節奏。
於是她一件東西都沒有拿,離開了她生長了19年的村莊,只有一張字條告訴她媽媽不要牽掛她。

在她離開的那一天,小村裡的人驚訝的發現太陽還是那顆太陽,但當夜晚到來時,月亮和星星消失了,就像人們被遺忘在了一個沒有它們的世界,而它們留在了比時間還遙遠的故鄉。」

 

「真是個可怕的故事。」莎莎嘉不解的抱怨。她在蛇妖現身的時候本能的感到害怕,卻說不上什麼感覺,內心的某個深處,她似乎也感應到了故事中女孩乍見蛇妖的感受。

「我倒是覺得這個故事還沒結束。」莎琪雅急著發表意見,完全忘了她自己是全不愛聽人入戲:「不是最後都是這樣嗎?她找到了蛇妖的真名,然後拿劍消滅了牠,找回了牠搶走的東西。」

「『人們以為自己即將可以掌握另一部份』」魯西突然複誦故事裡的話。
眾人轉向她,只見她臉上帶著甜美的微笑—莎莎嘉 有點不明白,似乎三姊臉上還有點憂傷—「這是自啟蒙時代以來最深刻的信仰—『大自然需要被嚴格的拷問』,這是培根的原話。就以現下來說,人似乎遺忘了曾經我們尊崇共存...」

「但是她沒有想要對抗它啊...」莎莎嘉 搶話,但聲音弱了下去,好像邊說自己也一邊明白了什麼:「啊...但是她想要去挑戰牠...」

「她不是想擊敗牠,這是徒勞的戰爭,她自己也知道。」莎琪雅突然開口,大家都吃了一驚,因為她似乎不是在跟大家說話,而是在喃喃自語。

屋裡一陣沈默,然後年輕女人開口,悠悠的說:「她只是想要蛇妖用真面目出來面對她。」
大家都不說話了,因為此時每個人都明白,屋裡沒有哪個人比此時躺在病床上的年輕女人更懂得這份心情。
「不是挑戰,而是一種平等、身為人的尊嚴。在我們發現如何使用自己的智性之後,便渴望能獲得這個世界的平等對待。不是嗎,親愛的 莎琪雅。」
年輕女人伸出一隻手,撫摸莎琪雅的頭。莎琪雅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像是被迫忍受一種徒勞的努力。

「又或許,我是說,我想..」魯西咬著嘴唇,費力的說:「這種平等的追求是出於自尊,或是不安全感。無論如何,都不是鄙陋的。雖然我感到這可憐女孩的追求將導致錯誤,但這其中或許我們可以看出一些值得憐憫的動人之處。」
莎莎嘉 不明白 魯西 臉上有一種表情,這其中的情感太複雜,還是年幼的她尚未經驗到的。

卡蒂娃 在一陣靜默中開口:「這女孩後來的遭遇,或許以後有機會妳們會知道,或許不會,她的結局不屬於這個故事的結尾。
但妳們要知道,一個見過蛇妖的女孩,她的故事是所有故事的起點—一個舊世界的幻滅,她不是去尋找一種新的信仰,而是隻身沒入夜路中,去尋找星星沈沒之處。
對傾頹古王國的考古都比這更有意義,因為她不是為了緬懷某種曾經確實的東西,而是試著要從虛無中拔出一柄石中劍。
但正是這種努力,見過蛇妖後忘不了牠的人流血淚的嘗試,當這些人在各自的荒徑上燃起趕路的篝火,路過的人遠遠見到濃煙也會內心受到觸動,因為他們發覺遺忘了的事物又以模糊的面目重新騷動。或許,當夜在夢中,他們會發現自己早以不同的形式,不曾間斷地在同內心的巨獸搏鬥,儘管他們未必時刻認出這生靈的真身。」

眾人好一陣子都沒說話。

然後 莎莎嘉 皺著眉頭,困惑地說:「所有的故事嗎?」

魯西堅定地點點頭:「所有。」

 

後記於05/04:《近乎佛教徒》:

第一次聽到悉達多開始邁向證悟的故事,我們可能會認為他實在是太天真了。聽到一位將要領導整個國家的太子,問出這麼簡單的問題,似乎很奇怪。
但其實我們才是真正幼稚的人。在這個資訊時代,斬首、鬥牛、血腥謀殺等衰壞與死亡的影像環繞着我們。這些影像非但沒有提醒我們最終的命運,反而被拿來作為娛樂和獲取利潤之用。死亡早已成為一種消費產品。

我們大多數人並不去深思死亡的本質。我們不去承認自身與環境都是由不穩定的元素所組成,只須要一點小刺激就會分崩離析。我們當然都知道終有一天會死亡,但是除非是被診斷罹患絕症,大部分的人都自認暫時不會有危險。偶爾想到死亡的時候,所思索的卻是「我會得到多少遺產?」或者「我的骨灰要灑在甚麼地方?」諸如此類的事。從這個觀點來說,我們才是太天真了。

第三次出遊回來以後,悉達多對於自己無力保護他的子民、父母,以及最摯愛的妻子耶輸陀羅、兒子羅睺羅免於必然的死亡,感到極度的沮喪。對治貧窮、饑餓、無家可歸等苦難他有辦法,但是對年老與死亡,他卻束手無策。

...對太子而言,這並不是短暫的憂傷情緒而已。悉達多完全沉陷其中。為了防止太子愈陷愈深,淨飯王不准他再次離開王宮,並私下指示宮中侍衛監視他。就像任何一個擔心兒子的父親會做的,他也盡其所能不讓太子看到任何死亡和衰朽的跡象。..

我們在很多地方都和淨飯王一樣。在日常生活當中,我們會不由自主的讓自己和他人避開真相。我們對衰朽的徵象已經產生了免疫力。我們告訴自己「不要老想着這些事」,並且用正面的方式來鼓勵自己。我們在生日派對中吹熄蠟燭來慶生,而事實上熄滅的蠟燭應該用來提醒自己,離死亡又縮短了一年。我們以煙火與香檳慶祝新年,卻讓自己忽略舊的一年永不復返、新的一年難以預料的事實。然而,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

當這個「任何事情」令人不滿意的時候,我們就會故意轉移注意力,如同母親用玩具和波浪鼓分散孩子們的注意力一樣。如果心情不好,我們就會去逛街、上館子或看電影。我們編織夢想,瞄準終生成就,諸如海邊別墅、徽章、獎座、提早退休、名車、好朋友、好家人、好名聲,最好還要上健力氏世界紀錄。到了晚年我們還要有個忠誠的伴侶一起坐豪華遊輪旅行,或養純種貴婦犬。雜誌和電視介紹並強化這種快樂和成功的模範讓人們去追求,不斷地創造新的幻相來引誘我們。這些所謂成功的觀念,就是我們大人的波浪鼓。

不論是念頭或是行為,我們在一天當中所做的任何事,幾乎沒有一樣顯示出我們覺知生命是多麼的脆弱。我們浪費時間在電影院等候一部爛電影開演,或急着趕回家去看電視現場節目。當我們坐着看廣告、等待……,此生的光陰就逐漸消逝了。

對悉達多而言,僅只一瞥老死的景象,就在他心中生起了追求真理全貌的渴望。...

由於不再需要取悅王宮貴族,宮女們睡到張口打鼾、四肢橫陳,戴着珠寶的手指浸在咖喱醬中。她們狀若殘花,風華盡失。悉達多並沒有像我們一樣忙着讓一切恢復原狀,反而由於這樣的景象,更加強了他的決心。她們美貌的消逝,正是世事無常的明證。在眾人沉睡之際,太子終能不被監視而離開王宮。他看了耶輸陀羅和羅睺羅最後一眼,便悄然地消失在深深的夜裏了。...

追尋真理可能像件壞事...

只是對老與死的厭惡,並不足以讓太子離開王宮而踏入未知的世界;悉達多會採取這麼激烈的行動,是因為他實在無法合理地解釋所有已生和將出生的一切眾生之命運就是如此而已。如果所有生者都必須衰朽死亡,那麼花園中的孔雀、珍寶、華蓋、薰香、音樂、放拖鞋的金質拖盤、進口的琉璃水瓶、他與耶輸陀羅和羅睺羅的感情、家庭、國家,都變得毫無意義。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甚麼?為甚麼一個心智正常的人,會對明知終將消散或不得不捨棄的東西而流血流淚?宮殿內造作的幸福,又怎麼能讓他繼續沉緬下去?

我們也許會想知道悉達多能去甚麼地方?王宮內外並沒有任何地方可以逃避死亡。即使耗盡王室的財富,也不能為他延續生命一分一秒。他是在追求長生不老嗎?我們都知道那是枉然的。我們對希臘神話中的永生神祇、盛滿不死甘露的聖杯(Holy Grail)和龐塞.德萊昂(Ponce de León)帶領將士尋找青春之泉徒勞無功的故事都覺得十分滑稽。我們對秦始皇派遣童男童女,赴東海求不死仙丹的傳說也會置之一笑。

我們也許以為悉達多也是在追求同樣的東西。的確,悉達多是帶着某種天真的想法離開王宮的,雖然他不能讓他的妻兒長生不老,但是他的探索卻沒有白費。

 

後記於05/06:

「在人的生存中,本質的東西恰恰就在於:他已經從動物的王國中、從本能的適應中脫穎而出。雖然他絕不曾離開自然,他仍是自然的一部分,但他已經超越了自然;
而一旦從自然中掙脫出來,他便不可能返回於自然了;一旦從天國中被拋擲出來──在這天國中他和自然處於原始的同一狀態──假如他還想返回天國,小天使手中的閃光之劍便擋住了他的去路。
人只能通過發展他的理性,通過找到一種新的和諧、一種人間的和諧而向前發展,而不能去追求那一去不復返的前人類的和諧。

人天生賦有理性,他是「意識到自己存在的生物」;他有自我意識,有對其同伴的意識,有對過去的意識,也有對未來可能性的意識。他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分離的實體,意識到自己生命的短促;
他意識到自己生不由己,死亦不由己。他意識到他將先於他所愛的人死去,或者他所愛的人死在他的面前;
他意識到自己隻身一人,孤苦伶仃,在自然和社會的壓力面前無依無靠,這一切使得這種分離不和的存在對他來說成為一個不堪忍受的牢獄。
如果他不能從這個牢獄中解放自己,不能伸出手來,以這種或那種形式,與他人、與外界擁抱結合,他就會喪失理性。

這種分離的體驗引起了焦慮;確實,它是一切焦慮的根源。」—《愛的藝術》

 

後記於05/10:

「海德格在一九二六年探討死亡的觀念怎麼拯救人的問題,他得到一項重要的洞識,就是我們對個人死亡的覺察就好像一根刺,把我們從一種存在模式轉移到更高的模式。海德格相信世上有兩種基本的存在模式:(1)忽略存有的狀態,或(2)注意存有的狀態。

當人活在忽略存有的狀態時,就是活在事物的世界中,沈浸在生命中分散注意力的日常瑣事:人會「降低層次」,專注於「無益的閒聊」,迷失在「他者」之中,向日常世界俯首稱臣,關心事物以什麼方式存在。

在注意存有的狀態中,人關心的不是事物存在的方式,而是事物存在的事實。在這種模式中生活,意味著不斷覺察到存有。這個模式通常被稱為「本體模式」(ontological mode,希臘字ontos的意思就是「存在」),在這個模式中,人會保持對存有的注意,不只是注意存有的脆弱,也會注意自身存有的責任。由於只有在這種本體模式中,人才會碰觸自我的創造,所以只有在這個模式中,人才能掌握改變自己的力量。

一般情形下,人活在第一種狀態中,忽略存有,這是存在的日常模式。海德格稱之為『不真誠的模式』,因為人在這個模式中,無法察覺自己是生活和世界的創造來源,以致於在其中『逃避』、『墮落』、『麻痺』,藉著『不引人注目』而避免選擇。
可是,當人進入第二種存有模式(注意存有)時,人就能真誠地存在(所以當代心理學常用『真誠』authenticity這個字眼)。在這種狀態中,人變得能完全自我覺察,覺察自己是超越的(正在組成中的)自我,也是經驗的(已經組成的)自我,而擁抱自己的可能性和極限,面對完全的自由與一無所有,並因此感到焦慮。

死亡和上述這段話有什麼關係呢?
海德格了解人不能靠單純的冥思、咬牙努力,就從忽略存有的狀態進入較具啟發與不安的注意存有的狀態。
要靠某種不能改變、無可挽回的狀況,某種令人震驚的
急迫經驗,才能把人拉出日常的存在狀態,而進入注意存有的狀態。
在這些急迫經驗中(後來 Jaspers 將之稱為
邊界邊際、或難以忍受的處境),死亡可說是其中的極致:死亡是使我們可能以真誠方式來生活的處境。

「縱觀歷史,每個文化之中的每個人都必須面對這些終極關懷,他們都尋求一些方法去逃避人類處境之中的內在焦慮。每個人都會經歷這些伴隨著死亡、無意義、自由(即存在結構的基本缺乏,das nichts〔德文,意思是「虛無」──自由的深淵〕)以及基本孤獨的思想而來的焦慮,然後宗教出現,成為人類希望緩解存在焦慮的初步嘗試。

人們與死亡對峙時,經常會創造一個戲劇性改變觀念的機會。

海德格(Heidegger)談及兩種生存模式。
首先是一種『日常』模式,我們對世界事物狀況感到驚訝,這是一個因週遭豐盛的事物而使我們忘記存在、忘記逃走、忘記平靜的狀態。
之後是一種『本真』(ontological)模式,一個覺識存在(mindfulness of being)的狀態,在存在之中我們真實地活著,為事物的存在和它們的最初本質而感到驚訝。人們在這個狀態就已就準備好生命的改變了。

我們怎樣才能由日常狀態轉移至本真狀態呢?
雅斯貝爾斯(Jaspers)將主要轉移途徑稱為『邊際經驗』(boundary experience)——一種猛醒、不可逆轉的經驗,將人們從日常模式轉移至一種更真實的模式。
在所有可能的邊際經驗之中,與死亡對峙是目前來說最有力的。
」—歐文亞隆

按:這說明了為何蛇妖的故事會是所有故事的起點,還有關於撞見蛇妖的體驗的含意。

不過我想如果以最日常的角度來說,邊界經驗可以是很私密很個人的,但凡是牽涉到世界觀崩塌的都可以是邊界經驗。
我當然清楚我最決定性的邊界經驗為何,那是很少見的。
而對大部分人來說,我想最有可能是初戀的幻滅。

 

後記於05/10:

我認為這麼多年生活在親密的枯竭當中,某種程度讓我更加無法從這種虛無感中走出來。
我觸不到真實的東西,所有我曾愛過的都離我而去,讓我最終把這個故事寫出來。

有時候,我真覺得這個目光是我的一個詛咒,把我永遠跟凡俗的幸福隔開來。前幾天看《她們》,某程度治癒了我這麼多年來自我的割裂感。但很快地,每當我回到這個故事上來,我就會覺得像患了解離症一樣,見到虛無前的我和見到後的我隔著冥河相望,永遠無法重新相屬。

這種分裂造成了我精神上最主要的痛苦。

我覺得我務必要記牢這種撿回來的金色的快樂。因為幸福先於文章。
我是如此軟弱,如此平庸。所以幸福必須先於文章。

 

後記於05/12:

在青少年時期,當我們思索著未來的生命,就好像在劇幕拉開之前,坐在劇院內的小孩興高采烈、熱切渴求的等待著劇目開演,幸好我們並不知道之後將會發生甚麼事。假如我們能預見未來,小孩往往就像被判了刑的囚犯,不是死刑,而是終生監禁,但卻完全未能意識到這個刑罰的含意。」—叔本華

這段話說明了 莎莎嘉 這個角色的含意

 

後記於05/12:

「就算戰壕裡沒有無神論者,又怎麼樣呢?就算如此,也只是更說明了信仰隨恐懼而生。
我們需要也想要有神,但光是期待並不能就讓它成真。信仰,不論多麼熱切,多麼虔誠,多麼強烈,都對上帝是否存在的事實未置一詞。……
雖然死的念頭一直讓我覺得恐懼,但我寧可有這樣原始的恐懼,也不想接受某些因不可解而更富吸引力的信仰。我痛恨正因為它不可解,所以我信這樣的說法。」—歐文亞隆《媽媽及生命的意義》

這也恰是故事中女孩的尊嚴,人對蛇妖要求的尊嚴。

 

後記於05/18:「你發現世界已經走入死胡同,但四周的人卻無動於衷,這難道不夠讓人陷入憂鬱嗎?」—《銀色的旅程》

 

後記於05/27:

「亞隆教授提出的四大終極關懷,其實是生命的四大底線,如果以現象學還原來看,這四大終極關懷是從紛擾的生活表象還原而來的,直追生活的底部。...存在心理治療之所以指向這個層面,並不是這裡有何精神病理可尋,而是我們在『常人』狀態底下,對存有的澈觀受到遮斷,以致我們雖有理智,卻不澄明

若是循著海德格的論述,我們的『存有』的任何當下或『此在』都同時包含著本真的澄明與常人的世界觀 ( 非本真 ) 兩個層面,前者具有只能由己身自行體會的『內在性』(『向來屬己』),後者則是以『造作』為本的世界性 ( 『去存在』)。一般的心理治療並不區分這『此在』的雙重,所以無法看出生命的結構一直處在此雙重性的穿梭當中

托爾斯泰則是典型的高度覺察者,他是透過『世界』與生命無意義之間的相互折射:『五年前,我心裡開始萌發一種奇怪的狀態: 我對生命有許多困惑、停滯的片刻,好像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的、自己要做什麼事...這些生活的停滯總是向我提出相同的疑問: "為什麼?"和"要什麼?"...這些疑問越來越堅持要一個答案,就像小點群聚成一塊黑色的污斑。

( 歐文亞隆: )『在這種意義的危機,或是他所說的『生命的停頓』下,托爾斯泰質疑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的意義..."這種問題需要立即的答案,否則我活不下去。可是,沒有答案。"
隨著意義的崩潰,托爾斯泰經歷了生命存在基礎的崩潰: "我覺得自己站立的基礎碎裂了,在我立足之處,其實空無一物,沒有生活的目標,我根本沒有活下去的理由...真相就是生命是沒有意義的。
生命的每一天、每一步,都帶我更接近絕境,我清楚看見,除了毀滅,再無一物。"

人在進入澄明前,有時會經歷這類精神危機 ( 或『存在精神官能症』),當他照見自己的『無意義』的同時,也昭示了他『人間的意義是歸屬於塵世的』( 按: 這也是我為什麼設計蛇妖為『吃死人的怪物,不管陽界的事』),待他看清楚『塵世的意義』居然如此稀薄,他會感到一陣暈眩,就如同卡謬的『荒謬感』,但人必須在準備進入覺識之際才會發生這種塵世的荒謬感,使得終極的意義轉向內在的泉源。

...亞隆教授創設的『存在治療』最直接的源頭正是他與癌末病人的相處...人在一生發展了自己的『個體化』也好,與他人共度融融的一生也好,只要沉迷於『在世』的因緣合和,都會面臨警醒時刻。」—余德慧

同樣在我20歲那年出現的精神危機,造成我世界的天崩地裂,我頭暈想吐,不能正常生活,最迫切的渴望就是找到這個疑問的答案。
而一切最痛苦的是: 周圍親近的人都覺得你發瘋了。當時我也曾經懷疑是自己發瘋。
托爾斯泰宛若從我心底直接生出的日記讓我感到心安,起碼這條路曾經有人經歷過,並非什麼需要擔心的表現。

我在想,我繞了那麼多路,從正統宗教、新心靈、瀕死經驗、到最後一了百了的生物學,如果有人先拿存在主義的東西給我看過,會不會我能少些苦楚? 沒有答案。

 

後記於06/02:

我們必須跟死亡搏鬥,掙脫它神秘的糾纏。如此,我們才能不斷地從它那兒獲得睿智的忠告。
怕死很正常,害怕進入未知是一種健康的反應,不健康的是企圖忽視它。

成熟的宗教總是從解答死亡之秘開始,無神論者聲稱死亡無非就是心跳停止,是一種逃避心態。
但大多數有宗教信仰的人對於解答自身死亡的神秘,也不見得比無神論者更感興趣。很多上教堂的人奉行的是膚淺、人云亦云的宗教,可是人不可能透過別人建立跟上帝的關係。

我們不能讓別人為我們解答死亡之秘。
人生的心靈之旅,有部分必須獨行。
」—《心靈地圖》

 

後記於06/08:

「我覺得『否定』不如『懷疑』高級。...它比較複雜和困難,雖然看上去要溫和得多,不那麼激烈、強烈,但包含的內容複雜得多,含有思考。懷疑是很不容易做到的,這之中懷著一種痛苦,非常難言的痛苦,它不知道不要什麼,也不知道要什麼,處在非常大的難言之中。...我特別重視處女作裡的懷疑精神。這是一種真實的懷疑。這之中真是有一種痛苦,是從生命之中激發出來的。它對這個世界感到困惑,不能理解,但它滿心充滿了良善的願望,它想去接受,可是受到阻礙。」—《小說家的十三堂課》

 

後記於06/24:

「這個世界是由一個人創造的,這個人可說有相對的封閉性,他在他的心靈天地,心靈的製作場裡把它慢慢構築成功的。..李潔說: 『小說拒絕接受這種生而被給予的真實。而時間、人和命運皆以另一種方式發生或存在。...你不能經歷它,但是你卻能感受它、體驗它,你的感受的真實性告訴你這個世界的存在不容否認。』」—《小說家的十三堂課》

 

後記於06/28:

「現在人人都操縱起思想的武器,思想也進入了一個大眾的消費時代。今天這個時代,關於人生的良藥,簡直多的不得了,各種各樣的哲學,都是提供你解決人生的問題的,簡直像超級市場...結果是現在的人就像要吃多了,有抗藥性了,哪種道理都不太能說服人了。人生哲學的空間全部佔滿了,已經毫無空地了....

問題和答案都有了,剩下的也許只有一個無可解決又無可避免的終極問題,就是死亡的問題。死亡的問題是任何科學都不能解決的問題。
對這個問題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們只可能談談如何對待而已。

我們如何對待呢? 我們往往是趁早退回去,退到瑣碎的日常問題裡去,不去想它了,想了沒用,就把眼光看著近處,避身在人生的細節中。
這是一種很偷懶的辦法,妥協的辦法。

然而退回到日常細節裡邊,就又生出一大堆雞毛蒜皮的問題。...對付這些小問題辦法多得很,最簡單最方便最不動腦筋的就是: 瀟灑走一回,把這一切事情都不當一回事,一切都是合理的、正常的、自有它的道理,不必去思索它,只有它的存在是重要的,這種所謂『後現代』的觀點,簡直沒有道理可講...因為再怎麼樣的差別,結局都是一樣的: 死亡。...
於是,死亡的問題,終究還是靠死亡自己來解決了。

這時候,我們已經比所有的哲學家更聰明了,他們給我們的武器我們掌握得很好,已經可以一下子把他們打倒了,我們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在這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的前景之後,其實是巨大的虛無。」—《小說家的十三堂課》

 

後記於07/04:「當他(克羅德)在科學的領域裡挖掘到深處的時候,他發現走到了盡頭,他對這世界的認識猶如窮途末路,已到了最最頂端。你們知道這世界其實是不能深究的,我們追究過深的話,我們便再想不下去了,再想下去就墮入虛空了,墮入虛無主義,實際上克羅德已經到了虛無主義的邊緣。他覺得這世界隨著他的深究反而越來越神秘,像進入黑洞一樣。...這時候,他就變成一個神祕主義者了。」—《小說家的十三堂課》

 

後記於07/05:

迷信是有著非常現實的目的。...來世雖遠,在迷信的眼睛裡,也是可見的現實。...
宗教也是幫我們解決問題的,幫我們解決一個無可逃避卻無可解決的問題,那就是生死的問題。這是一個困難得多,也高級得多的問題。它沒有現實的手段可以使用,它靠得是艱苦的玄思。

...九流小說家製造的人生美夢...它帶有消費的性質,讓我們缺什麼補什麼。...
而真正的心靈世界它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手頭的問題它一個也解決不了,它告訴你根本看不見的東西,這東西需要你付出思想和靈魂的勞動去獲取,然後它會照亮你的生命,永遠照亮你的生命。

...嚴肅的作家都是不給人生作夢的,他們非但不給人生作夢,還要粉碎人生的美夢。」—《小說家的十三堂課》

 

後記於07/19:回歸到7年前引導我走上覺察之路的事件。多數人把這件事降格為一次為愛的迷失,或是因為天真的一時愚蠢,只有我知道這件事的涵義遠非如此,它打開了我的眼睛,即便是事件的錯誤,本身也有它的必然性和學習的價值。

奧修這段話讓我明白,我是注定要犯錯的,我是注定要迷失的。
即便那只是為期一週短暫的迷失,但就是那個迷失在我心中燃起一把不滅的火,並讓我懂得如何在之後長達7年的追尋注意探索的邊界。

我以為那次的失足事對我的一次戕害,但其實正是它本身和它帶來的人際考驗,完完整整地反映了我是怎麼樣的人。
的確,此時此刻,我第一次並非勉強自己,而是真心感謝起它來。

問題:「當我們看到非常美麗、非常真誠的年輕人放棄一切去追隨那些有害的、虛偽的、所謂的救世主——他們只是利用這些信徒獲取自身的物質與權力,我們應該作何感受呢?我想到一個叫穆恩的人,他的擁護者日益增多。他在西方也樹立了越來越多的敵人,那些人激烈地批判他和他的方法。但他可憐而盲目的信徒們把這種迫害視為他就是新耶穌的證據。」

奧修: 

「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現象,你必須非常敏銳。

首先——這不關你的事。如果有人追隨穆恩或穆克塔南達,這跟你沒有關係。你應該對此沒有任何態度,因為你憑什麼判斷呢?穆恩是對的還是錯的,你要怎麼判斷呢?而且你為什麼要判斷?
你並沒有追隨他。你應該置身事外。因為從外在進行判斷是不可能的。

同樣的說法也用來實實在在地攻擊過耶穌。那些反對耶穌的人,他們對人們也是說同樣的話:「你們為什麼要跟隨這個人?他是個假先知。」猶太人就是這樣攻擊耶穌的。他們仍然在說——也許嗓門不大,因為幾百年來他們一直受打壓、被排擠,但他們還在說。由誰來判斷呢?要怎麼判斷呢?
同樣的人也在攻擊我——你們追隨我。人們會說你們落到一個危險人物的手裡。他給你們洗腦,他毀掉你們的生活,你們被催眠了,以及有的沒有的。

所以首先,完全不要關心這些事情。不要浪費你的時間。
如果有人跟著穆恩感覺不錯,進行判斷的是他的事情。
你說:「真誠的、美麗的人……」如果他們確實是真誠的,他們遲早會明白這個先知是假的。如果他們的真心都無法揭露出他們先知的虛假,誰又能去揭露呢?所以讓他們全心全意地去。
如果他們跟了一個錯誤的人,他們早晚會意識到。如果他們沒有意識到,那也是他們去選擇。

事實上,你越批判穆恩和其他人,你就越是無法讓他們的信徒自己看到。你批判得越多,他們的防衛就越強。

邏輯是一把雙刃劍。當你開始猛烈地攻擊,穆恩就說:「看吧,同樣的事情過去發生在耶穌身上,現在它發生在我身上。人們反對我。偉大的先知總是受到人們的攻擊。」你攻擊他就是證明他確實重要,你給予他過度的重視。
如果猶太人對耶穌不屑一顧,也許根本不會有基督教徒。我不是在說耶穌的好壞,我是說不會有任何基督教徒。但對他的強烈攻擊在他的信徒心中製造出一種防衛性的態度。他們開始抗爭、爭辯。

保持中立。如果你無法歡慶,至少做一件事情——保持中立。如果你可以歡慶,那是很好的。

追隨穆恩的人至少在探索——也許是錯誤的方向,也許——但也是在探索。這比那些絲毫不探索的人好多了。歡慶他們。和一個錯誤的人前行,但也是在前行。在黑暗中摸索,雖然遠離入口,但也是在摸索。這比那些坐在黑暗中,根本不去摸索的人要好。
這比基督教徒、印度教徒、回教徒、耆那教徒、佛教徒好多了,他們只是坐著發呆。他們的探索已經停止,他們認為他們已經找到了。你只是出生為一個基督教徒。基督教徒並不是你的選擇——那只是出生造成的偶然。你只是出生為一個印度教徒。
有人試圖自己去探索,這是更好的。這有風險,不過整個生命都是危險的。

與其成為一個死去基督的信徒,不如成為一個活著穆恩的信徒。
我沒有說他是不是正確的——他也許是錯誤的——但至少那個人有勇氣去追隨、去選擇。如果他選錯了,遲早他自己的經驗會證明這一點
——他選錯了。
但那些只是坐在黑暗中的人,他們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真正有麻煩的就是這些人。

你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是一個基督教徒。你怎麼可能是一個基督教徒呢?耶穌在世時只有幾個基督教徒擁護他。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最大的危險就是這一點:沒有辦法判斷他們是否跟對了人——那是他們最大的風險。
如果他們跟著舊教會,如果他們保持是猶太教徒,那就沒有風險。傳統事物是確定的。許多世紀以來,一切都是固定的,所有的教義都是確定的。
這些人開始自己去尋找,他們試圖打開自己的眼睛。我並不關心耶穌是不是正確的,但我說這些人是更有活力的人。

是的,即使去追隨穆克塔南達也是好的。如果你是一個真心的求道者,穆克塔南達和穆恩又能欺騙你多久呢?你們的真心是你們唯一的保護,沒有別的保護。繼續前進——一個人必須摸索很久,在找到正確的門之前,一個人必須敲很多門。沒有別的方式。

所以不要評判。沒有必要,這不關你的事。
如果你想追隨穆恩,那你就要想清楚。
別人在追隨,就讓他們去思考。為什麼你要奪走他們的責任?為什麼你要干涉別人?如果有人決定追隨一個白癡,那是他的選擇——他有追隨白癡的自由。
受到強迫,即使你追隨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追隨一個佛,那也是醜陋的,因為它扼殺了你的自由。出於自己的選擇,即使你去追隨一個白癡,那也是美麗的。

我強調的是你們的自由。那些反對穆恩的人為什麼反對呢?原因和那些反對耶穌的人是一樣的——因為如果穆恩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基督教徒就會逐漸消失。他們會變成「穆恩教徒」。這些人反對巴克提維丹達、奎師那知覺運動的領袖,因為有越來越多的人變成印度教徒。基督教徒正在消失。這些人反對馬赫西瑜珈尊者,因為越來越多的人放棄基督教的禱告,開始練習超覺靜坐。同樣的情況到處都在發生。

這裡的人反對我,因為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慢慢地你就不再是拜火教徒,不再是印度教徒,不再是基督教徒——你會變成純粹的人類,變成一個單純的人,沒有歸屬。
那些有歸屬的人,他們怎麼可能坐視不理呢?他們感到焦慮,他們的機構正在削弱。
他們會使用各種方法。但我要建議他們,如果他們真的不希望有人來找我,他們應該保持漠不關心。他們越反對我,他們就讓我越重要。他們的抵觸情緒幫助很多人變得對我感興趣。對他們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理睬我,保持中立。
讓人們自己來發現。如果他們發現比起舊教會、寺廟、清真寺,跟我在一起更有滋養,那就讓他們選擇。如果他們和我在一起找不到任何滋養,他們就會離開,繼續去尋找。

但如果人們反對我,你們就開始防衛。你們變得固執己見,處於一種爭論的心態。你們必須證明你們的師父是正確的,而且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真正的大師。
即使有時你看到我身上的缺陷、錯誤、過失,你也會忽略它們。在你師父的生命中怎麼能有任何錯誤與缺陷呢?——不可能。你不斷地掩蓋,慢慢地你幾乎受制於那些反對我的人。
他們攻擊我,你就要維護我。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是在幫助我。

這是我的建議:不用擔心——這個世界很遼闊,每個人都有選擇的自由,都應該自由地去選擇。
如果有人覺得追隨穆恩有收穫——穆恩也許是不對的,就我所知他是不對的——儘管如此,如果有人追隨他,我也不會去干擾那個人。這是我的立場——他是不對的。但即使他是不對的,某個人也可以因他而受益。生命非常神秘——你也通過錯誤來學習。
我認識許多穆克塔南達之類的人,他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予。穆克塔南達能成為一代宗師是個奇跡。但如果有人在追隨穆克塔南達,我不會說不要去追隨他。我會說一頭栽進去。因為那是唯一的方法,去發現、去弄明白。我會說:「閉著眼睛一頭栽進去,也許這就是你生命的成長方式。」它沒有什麼不好。為什麼要這麼擔心呢?
一個人在白癡身上學到的東西跟智者一樣多,一個人從偽大師身上學到的東西和真大師一樣多。他們是一體兩面。事實上,你得到的是你應得的。有一些人和穆克塔南達就是匹配。有什麼辦法呢?他們通過許多世的努力換來了穆克塔南達,生生世世的業力讓他們收穫了穆克塔南達。我們憑什麼去阻止他們呢?何必呢?這是他們應得的,這是他們的成長,他們必須經歷它。

有人說:「這樣就行。只要一句咒語——你早晚各念二十分鐘,就會達成圓滿的喜樂。」他提供的東西非常廉價——你們稱為超覺靜坐或什麼的,隨你喜歡——如果他要收一百美元有什麼問題嗎?而你卻說這個人在剝削。
他沒有剝削你的天真,天真不可能被剝削。一個天真的人會瞭解——「這怎麼可能?只要早晚各念二十分鐘『南無,南無,南無』,你就成道啦?」
如果你沒有理智,即使他索價一百美元,他也只是在配合你的邏輯。你付了一百美元,然後你就認為他在剝削你!理智一點!除非你願意被剝削,否則沒有人可以剝削你;除非你願意上當受騙,否則沒有人可以欺騙你。這是你的責任,所以要警覺,要理智。不要當個白癡,否則一定有人會成為你的上師。那時就不要不停地哭喊,大吵大鬧說你被剝削了。那是你希望付出很少代價就能達成涅槃。永遠記住——你受到束縛是因為你希望成為奴隸。你不能保持自由,所以你落入某種束縛。但這是因為你,否則沒有人可以囚禁你。你害怕自由,你害怕成長,你害怕面對真實的生活。

讓他們去。幫助他們去那裡。告訴他們進行到底。
他們的真心,他們的尋求如果是真實的,他們就會出來,他們出來時會更成熟,不再那麼幼稚。他們出來時會更有經驗。
放心。如果一個人真的是在尋求,千萬不要阻攔他。讓他去。只有一種學習方式,那就是通過經驗,沒有別的方法。如果你認為他可能會迷失,那他就是應該迷失,那是他現在所需要的。

...所以不管一個人追隨什麼人,記住,那也許是他的需要。讓他去,幫助他,至少他正在試圖尋找某些東西。我們可以盼望他有一天會找到一個地方,在那裡他可以鞠躬,他可以臣服,他不會被利用。

當然,如果你開始爭論,人們就變得防衛。這只是自我的一部分,門徒要維護師父。如果有人說攻擊我的話,你會覺得那是在攻擊你。這是自然的,因為你屬於我,我屬於你。如果有人說我不好,你感到受傷,你就開始辯護。如果他進一步批判,你就進一步辯護,結果雙方都變得虛假。

人類的愚蠢是無限的,古往今來人類的生活方式非常的無知、愚蠢、缺乏聰明才智,以至於它看上去是自然的。
沒有人明白物質的運作方式。科學還不能完全瞭解物質的運作機制,但基本原理已經知道了。物質是怎麼運作的?——它們通過信念起作用。沒有人在做功,沒有人做任何事情,都是你自己的信念。
只要觀察你的頭腦是怎麼運作的:你的頭腦如何傾向於迷信,傾向於自大,傾向於防衛、合理化。只要觀察它。真正的運作是在你的頭腦內部完成的。

不要操心穆恩和其他人,你只要關心自己的頭腦,慢慢地清晰就會來到你身上。理解頭腦的機制,一個人就卸除那種機制。變得覺知,一個人就超越了頭腦,那種超越頭腦的境界就是自由的境界。然後你就不可能被剝削,沒有人可以強迫你進入任何牢籠。沒有人可以欺騙你、愚弄你。」

 

後記於2021/12/22:《入門古埃及女祭司的靈魂旅程》

卡蒂娃(Kativa)故事集 第一個故事 我只能感覺到自己被某種勢能所牽引而離開了自己的家,只是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家在哪裡。我越來越強烈認為,父母親不是我真正的父母,這個地方,不是我真正的家。我周圍的每一件事物似乎都過於狹窄、局限乏味。我明顯感覺到自己與其他孩子格格不入。他們彼此之間互相了解,但他們卻無法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們。他們互相較量或炫耀自己的東西,對我來說,無聊又可笑。我沉迷在書本、音樂、美術與博物館之中,當我談起這些東西時,其他孩子只是睜大眼睛,完全聽不懂我在說些什麼。在我深層的潛意識中,我深信只有H E能真正理解我。如果我能有更大的活動空間,更多的自由,和我比較相似的人群生活在一起,我會感到真正的幸福。這種身處異地的奇怪感覺不僅沒有消失,反而隨著年齡的成長越來越嚴重。

卡蒂娃(Kativa)故事集 第一個故事 死亡是一個結束,一個我們都要走到的目的地,為什麼呢?生命中的喜怒哀樂又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想到這些,我感到一片黑暗虛無。我靠著樹,看著山下有如螞蟻般的人群,這些人為了愛情、名位與權力而千辛萬苦的奮鬥,難道就不只為了這麼一個短暫、稍縱即逝的時刻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情願現在就去自殺,也不願這樣走過一生,最終還是不免一次。當時我不知道,死亡並不存在,不僅僅是死亡不存在,人類也無法讓自己死亡。但是,永恆不朽的爭議,要靠每個人自己去領悟。包括我自己在內。當然,那時的我,完全不理解這一點;對我而言,死亡像是一道黑色的、無法穿越的銅牆鐵壁。

卡蒂娃(Kativa)故事集 第一個故事 每當我感到幸福快樂的時候,總覺得有些是正等著我去完成的感覺。而當我一旦具體實現時,一切又變得空洞。無論是多快樂、多美麗的愛情總有一天要走到盡頭的,我看著我的丈夫,不想去理這聲音,然而,我沒有辦法不理他。因為他所說的,是千真萬確的。當時我並不知道,正是這種苦惱,讓我開始探索永恆不朽的神聖自我。那段時間裡,我彷彿身處荒漠中,常常無助的暗自哭泣。我沒有把這種情況告訴我的丈夫,他是那麼快樂,不會了解我的痛苦。他還處在凡人的夢境中,我不能把它喚醒。
結婚後,我更蒼白,更瘦弱。因為只要我無法解決人生苦短、稍縱即逝疑惑,我就無法感到自由與快樂。這種長期的壓力,對我的健康產生很大的影響。我的生活沒有什麼壓力,我過得很快樂!但我該怎麼向他解釋,我的痛苦是來自對死亡的恐懼?就算我告訴他,他也無法幫助我。就這樣,一個風情萬種、驕傲虛榮、渴望在藝術上成名的小女人,就要被摧毁了。我那深沉潛藏的生命哲學開始浮現。

 

後記於2022/01/22:「我的人生戛然而止。我仍然繼續呼吸和吃喝拉撒睡,因為我的身體自然而然會這麼做。但我的體內已經沒有生命力,因為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帶給我滿足感的欲望。假設我想要某些東西,我心裡也明白,對我來說,是否真正得到那樣東西一點也不重要。」—托爾斯泰

 

後記於01/29:摘自《面紗》

「你認為靈魂是不朽的嗎?」她問道。

他似乎並未對這個問題感到驚訝。
「我怎麼會知道?」

「剛才,他們在入殮之前給瓦爾特做洗禮,我看了他。他看著很年輕。他太年輕就死了。你記得你第一次帶我出來散步時看見的那個乞丐嗎?我不是因為見到了死人而感到害怕,而是因為我看他時,覺得他一點也不像人,僅僅是一具動物的屍體。而現在,我看瓦爾特時,他就像一個停下來的機器。那才是可怕之處。如果他只是一具機器,那麼所有這些病痛、心碎、苦難,又都算得了什麼呢?

...

我說不出在修道院裡的所見所聞多麼地打動了我。她們太出色了,那些嬤嬤,相形之下我一文不值。她們放棄了一切,她們的家,她們的祖國,她們的愛,孩子,自由,還有許多點點滴滴的、在我現在看來都難以割捨的事兒,鮮花,碧綠的田野,秋日裡的漫步,書籍和音樂,還有舒適。所有的東西她們都放棄了,所有的。而她們為之投入的又是什麼呢?犧牲,貧窮,聽從吩咐,繁重的活計,祈禱。對她們所有人來說,這個世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流放地。生活是一個她們情願背負的十字架,在她們的心裡始終希望——不,比希望要強烈得多,是嚮往、期待、渴求最終的死亡將她們引向永恆。

凱蒂握緊了雙手,極度痛苦地看著他。
「呃?」
如果根本沒有永恆的生命呢?如果死亡就是萬物的歸宿,那將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她們白白地放棄了一切。她們被騙了。她們是受到愚弄的傻瓜。

韋丁頓沉思了一會兒。
「我持以懷疑。我懷疑她們的理想是否鏡花水月,並非如此重要。她們的生活本身就已經成為美麗的東西。我有一種想法,覺得唯一能使我們從對這個世界的嫌惡中解脫出來的,就是縱使世事紛亂,人們依然不斷創造出來的美的事物。人們描摹的繪畫,譜寫的樂曲,編撰的書籍,和人們的生活。而其中最為豐饒的美,就是人們美麗的生活。那是完美的藝術傑作。」

 

後記於04/12:「我們需要釐清自己對死亡的感受,無論我們說自己多麼相信另一個世界的存在,當真正體驗到死亡時,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的死亡,也無論我們的信念為何,總是會面臨深深的恐懼和痛苦。
我們被防衛機制充斥著,這些機制抗拒進入那深深的恐懼和痛苦之中。」—《核心光療癒》

 

後記於2023/11/20:假如我們受苦是因為我們正朝着真理的方向邁進,那麼這份痛苦就是尊嚴的。尊嚴指的是對真相的重視,即使真相之中包含了痛惜。」—《鑽石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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